慕容瑶辗转反侧，只觉得这么多年的情意都是空付了。只怪当年瞎了眼，以为青梅竹马的情意最为稳固，却刻意忽略了，这个竹马不止她一个青梅。
相处了这么些年，慕容瑶自然知道，周映雪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人，慕容瑶自付，便是重活一回，自己也是赢不了周映雪的。若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便也罢了，就像春儿说的，她就占着正房的位子，生生陪着他们熬过去这辈子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现在有了孩子。
周映雪一定是知道了她极难孕育子嗣，又得知婆婆抱孙心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的夫君，是个极其孝顺的儿子，才破釜沉舟，以那样的身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又或者，夫君本就对她有情，只是顺势而为。周映雪占据了所有优势，才堪堪走到这一步。只差这最后一步的关键时刻，若是得知她有了孩子，已然孤注一掷的周映雪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她真的无法想象，她不想也不能冒险。
她慕容瑶为了公孙泽，为了公孙家活了这么些年，也想为自己活一遭，她要护住她想护的，值得她护的，她的孩子。少将军又如何，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周映雪想为她的孩子争取，就让给她。至于将军夫人，只要将军的娘亲在一天，也不过就是个挂着女主人名头的奴才罢了，或者说，连奴才都不如，奴才赎了身，还能有硬气的时候。她这一低头，便是终身了。
想通了之后，慕容瑶放松了一些，任由睡意袭来。明天，她的‘病’该好了，‘病’好了，就有一场硬战要打，她的婆婆可不是个吃素的主。
慕容瑶进入梦乡的时候，公孙泽仍睁着眼睛，精神的很。因为他的胸腔中总仿佛憋着一股子火气，作为丈夫，他要对慕容瑶负责；作为公孙泽，他要对周映雪负责；作为儿子，他要孝顺娘亲；作为父亲，他要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不是没有想过直接跟慕容瑶把话挑明了，可他现在不是普通的身份，若是慕容瑶闹腾起来，御史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也想跟慕容瑶好好说，可是她今天的态度，实在让他难堪，明明是她自己没有注意身体，生了病，怠慢了娘亲，却咄咄逼人地说，这两年来只此一天。这是一个媳妇，一个妻子应该对待婆婆，对待夫君的态度吗？相较起来，映雪果然是大家出来的，更懂得礼数。
此刻，被公孙泽在心中夸奖了数次的周映雪也还没有休息。她身边的丫鬟月儿正在收拾刚刚小姐发脾气的时候砸碎的茶壶、茶杯、花瓶等。这个院子本就偏僻，本来月儿也是劝说小姐，即便要做戏，也不要这样亏待自己，周府虽然不算巨富，宅子却着实不少。偏偏小姐说做戏要做全套，挑了一个环境最差的，这些天又跟公孙将军置气，这才动了些胎气。好在小姐身子强健，并没有多大的事情。
“小月，你动作不能快点儿吗？收拾这点儿东西也要收拾这么半天。要你还有什么用？”周映雪摸着自己依然有些显形的肚子，若不是泽哥哥只缺一个子嗣，便是打死她，也不会想生这个孩子，这才多久啊，她身材全变了，再没有了平时的曼妙和轻盈，脸色也差了许多。本来她姿色极好，便是不用胭脂水粉也是明艳动人，现在不用却是出不了门子的了。那日气过了，动了胎气也痛的要死，真是个小讨债的。以后生出来，就扔给奶娘，她是再也不要看见它了。
平日里小姐的脾气就不是特别好，他们雪苑的茶壶茶杯总是换的最快最多的，都是小姐耍脾气砸的，这下有了身孕，脾气好像更暴躁了些。她们做奴婢的也很难做，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
“是奴婢的错，小姐息怒。”小月咬牙在原地跪伏下来，地上的瓷器碎片还未清理干净，小月觉得手掌和膝盖都疼的厉害，却也不敢吱声。小姐最近一个多月总觉得自己的身材走了样，看到她们这群贴身奴婢，就像看到仇人一般，好似她们之中的哪个都想爬未来姑爷的床。只有看到厨房的厨娘，心情才会好一些。
小月因为疼痛，又不敢哭，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周映雪看到她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就来气：“你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是装给谁看呢？我可不是泽哥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下去吧，看到你就觉得晦气，明个儿你自行回府里去领罚，把小香叫来服侍我。”小月听到这句如蒙大赦，不顾疼痛连忙站起来退出了房门，回府领罚也比跟在小姐身边好受许多。
看到小月跟见鬼了似得疾步退出了房门，周映雪冷哼一声。随后想起，地上的碎片还没有处理干净，“泽哥哥，为了你，雪儿在这里受罪，你倒是对得起我，还去宠幸慕容瑶那个贱妇。”
跟了公孙泽这小半年时间，周映雪自然是知道公孙泽对那事的痴迷程度的，只恨她现在怀有子嗣，无法跟慕容瑶争宠。哼，就当慕容瑶是她怀孕期间给公孙泽找的通房丫头就是，这么一想，周映雪开心了许多。公孙老夫人抱孙心切，泽哥哥又孝顺，只要她一举得男，将军夫人很快就要换人当了。
抱孙心切的公孙老夫人此刻也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公孙老爷无奈起了身，靠在床头，“你这又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老爷，您说，今日媳妇究竟来没来咱们院子，听没听到咱们说的话？怎么就这么巧，就今天就病了呢？”
“最近天气炎热，媳妇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便是生了病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就跟你说，不要拐弯抹角地做这样的事，有话直接跟媳妇儿说就是，她也是个明理的，自己生不出孩子，也不会挡着别人替泽儿开枝散叶吧。再说，她跟映雪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应该也是不错的，以后成了一家人，应该是能好好相处的。”
“她那种心性，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直说她若是不搭理我怎么办，你看原来哪次我直说想给泽儿纳妾，她一口就应了的。我是想着先给她漏个口风，让她自己想几天，再让泽儿去跟她说。我这也是顾忌您和泽儿的面子，她若是不识抬举，哼，那就让泽儿给她一封休书，七出第一条可就是无子，任谁也是无话可说的。”
“你就是冲动，怎么老是想撺掇着泽儿休妻呢？便是她不能生育子嗣，找个能生养的，生完养在她名下就是，你又何必做的这样绝。毕竟她也照顾了咱们这个家这么些年，辛苦还是有的。主要这事，泽儿做的不厚道，没得就差了这么几个月时间吧，都等这么些年了。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被人放在明面上说，我们公孙家，他们周家的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
“我要再不冲动，孙子都能叫人了。你是不知道，今天那映雪传消息来说，大夫说的，肚子里是个大胖小子的时候，我有多高兴。若是泽儿无子，我这死了也闭不上眼，更没脸去见公公婆婆，和公孙家的列宗列宗。我是恨不能马上把映雪接进府里来，天天看着她，照顾她，摸摸咱孙子，看着咱孙子出生、长大，念书，考状元，给咱娶个才貌双全的孙媳妇，再生个可爱的曾孙……泽儿怎么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泽儿那是孝顺咱们，要给咱们一个孙子。”
半天没有听到老爷子的答复，公孙老妇人一回头：“这死老头子，睡了也不说一声。”
但凡年纪稍稍大些的人，就不像年轻人那样贪睡了。而公孙家的这位婆婆，尤属个中翘楚，晚上早早睡，早上起的比打鸣的公鸡还早，她醒了以后，就要见到慕容瑶。早饭是必然要慕容瑶伺候着用的，不挑剔慕容瑶些什么，她是吃不下东西的。
慕容瑶昨日虽然想了许多，还是比平时要睡的早一些，因为没有年少贪欢的夫君睡在身边。几年培养起来的生物钟准时响起，慕容瑶张开了眼睛。慕容瑶觉得大约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虽然她的神智很清醒，可是身子却有些乏力。不过，做一天尼姑念一天经，该做的肯定是躲不掉的。
“春儿，掌灯。”
春儿作为慕容瑶身边的大丫鬟，主子起的早，她便要起的更早。听到慕容瑶的声音，在门外候着的春儿便推了门进来，手上还捧着热度适中的一盆子温水。春儿把水盆放在盥洗架子上，拿着帕子浸湿，揪了一把，转身递给了坐在床边的慕容瑶。
而后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房间角落里的一盏油灯，一边拨弄油灯，一边说：“小姐，您今天怎么也还起的这样早，这样对小主子不好的。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慕容瑶把帕子敷在脸上暖了暖后，擦了把脸，笑着说：“春儿，你不是也知道为什么，所以才也起的这样早吗？我就是为了孩子好，才要按时过去，不然若是婆婆怒了，要打骂我，孩子岂不是更危险。”
“所以小姐您就该跟姑爷，跟老夫人他们都说实话，说您已然有了身孕，这胎还有些不稳，让他们着急去。”
“他们？也许一时间是会着急的，不过等周映雪也生了孩子，就不好说了。你家小姐我呢，昨晚上想了许多，我在这府里熬了五年，虽然再熬五十年也是可以的。可是让我的孩子熬五个时辰，我都心疼。”
春儿瞪大了眼睛，疾步走到慕容瑶面前：“小姐，您的意思是？”
慕容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她不讨婆婆的喜欢，第一固然是她生不出孩子的原因，第二，通过周映雪的事，她算看出来了，婆婆是个势利的人，周大人的官职远在她父亲之上，而她，便连这样的娘家也是依靠不上的，在婆婆看来，跟孤女又有什么区别。便是孩子出生，运气好是个儿子，她的家世想来也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而后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呢，你家小姐我要去见虎外婆了，你去帮我煎一剂安胎药，等我回来的时候喝。对了，记得多煎一副补药，那药还算温和，煎好了你就先喝了吧。药渣么，还是按原来那样处理就行。”
“小姐，还是我陪您去吧，你今时可是不同往日了。那药让夏儿或冬儿煎就是了。”
“不，夏儿和冬儿没有你心眼多，藏不住话。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们知道的好，省得她们跟着担心。”
“小姐你这是嫌弃春儿吗？小姐倒是心疼夏儿和冬儿，就忍心让春儿担心吗？”
“得了吧，你再说这些个俏皮话，我就把你嫁出去。”而后顿了顿，似是思索：“其实你们几个的年纪也都到了，我也应该要帮你们找个好归宿，就像秋儿一样。”
“小姐，现在这时候，春儿哪能离开你身边。反正我年纪还小呢，耗得起的。”春儿起先有些不好意思，随后便敛了羞色，认真地说。
慕容瑶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她离开公孙府之前，要把这几个丫鬟都打发出去才好。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陪了她这些年，值得一个好归宿的。若她用了那法子，她们傻乎乎的信了，殉主了就糟了。
穿好衣裳，由春儿梳妥了发髻，慕容瑶起身就要走。春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而后急急开口道：“小姐，你还未弄妥妆容呢！”
“你家小姐我可是生了病的，脸色太好，不是又被婆婆挑刺了吗？”慕容瑶原来总担心婆婆嫌弃她身体不好，联想到她不能孕育子嗣什么的。但凡脸色不好的时候，总是靠妆容补救。现在么，又何必骗人骗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