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把春儿带出门去以后，上官飒又再回味了一会儿慕容瑶柔软的嘴唇，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而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自然，不忘露出迷惘的神色。
因为这一次，他是脸朝外趴着的。所以时刻关注他的慕容瑶很快就发现他睁开了眼睛：“飒儿，你醒了！”慕容瑶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还带着哭过之后的哽咽与沙哑，听得上官飒有些心痛。‘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伤心，以后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快乐幸福一生。’上官飒在心里默默道。
“嗯，我这是在哪里？哦，应该是客栈。我怎么会……”而后上官飒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就想起身，而后‘嘶’了一声，又倒了回去，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这期间他动作极快，慕容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又倒回到了床上。
慕容瑶看着他紧咬的双唇，后背又有溢出鲜血的伤口，急红了眼，而后高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嗯，现在知道了。睡了一觉，好似忘记了许多事。”上官飒说的不无委屈，而后接着问：“瑶儿，你没受伤吧，你走过来点儿，我好好看看你。”
“你这傻瓜，你那样护着我，我怎么还会受伤。我没事，好好儿的，有事的……是你才对。”
上官飒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能有什么事啊，这点儿小伤，我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你别紧张，我身体好着呢。”看着慕容瑶通红的眼睛，上官飒在心里说：‘瑶儿，我这下说的可都是真话，是你自己不相信的，以后可不能怪我骗了你才是。’
慕容瑶看着上官飒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渐渐的红润起来，想来，是那虎狼之药起了效果，这是飒儿再回光返照了。慕容瑶很想留住上官飒这一刻的笑容，可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夫说的，最多是三天，短的话，也许就几个时辰，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浪费这生命里最后的时光。
“飒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瑶儿你说，我听着呢！你表情干嘛这么严肃，唉，不要哭啊，我真的挺好的，除了伤口有点儿疼，头有点儿晕之外，真没有什么大事。你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动了胎气啊，脸色怎么这样不好，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慕容瑶随手擦了擦眼泪，她要保持清明的视线，将飒儿最后的时光好好记在脑子里。别人都可以忘记他，她不能。把手伸出给上官飒，上官飒正要给她把脉之时，慕容瑶握住了他的手。“飒儿，你听我说。你……你这次伤的不轻，大夫说……大夫说你，说那箭伤到了要害，你又失血过多，你……”
‘你活不长了’这几个字，慕容瑶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始终没能说出口。
倒是上官飒接了口：“什么？伤了要害，还失血过多？总不会那个给我看诊的庸医说我活不过今天了吧？”就那个庸医，把个脉都抖半天，能诊断出什么东西来。
慕容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上官飒面露一副纳闷的表情：“慕容瑶，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可不会读心术啊。有话你就说吧，我都能接受的。”快说吧，你不说我快死了，我那些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呀。
“大夫说，你最多还有三天的寿命。”
“放屁，咳咳，瑶儿你别听那个庸医胡说，我上官飒的命长着呢。怎么可能只能再活三天。”
“飒儿，不是只有一个大夫这样说。刚才，芙蓉镇里最好的大夫，小风他们都给请来了。他们……众口一词。”
“不会的，瑶儿，一定是你听错了，或者是他们全部都诊断错了。你看，我都醒过来了，就说明我没事啊。”
“大夫们都说，若不给你用药，你会一直昏迷……至死，所以，他们就给你用了猛药，至少让你能清醒过来，能留下遗言……和遗愿。”
“不会的，我不相信。大夫呢，我要见大夫，我医术比他们好多了，他们诊断的，我不信，我还这么年轻，我还……”
“飒儿，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有什么想见的人，想对他们说什么，你能想到的，你对我说吧。我……都会替你办到的。”
慕容瑶说完这话之后，上官飒埋头沉默了良久，而后轻缓地说：“我不到七岁那年，娘亲因为父亲纳了小妾，那小妾有了父亲的孩子，在一个深夜，悬了梁。你知道吗？那个小妾是我娘亲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我那个庶弟，也不过比我小了三个月而已。”这事确实是上官飒心中的伤口，所以上官飒的眼眶很快就红了，还有眼泪缓缓滑落。
慕容瑶用手轻轻拭去上官飒面颊上的泪水，轻轻说：“飒儿，别难过。”
“嗯，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早就不难过了。我年幼的时候，母亲与我说的最多的，便是我是她的宝贝，可是父亲回来之后，她就全身心地关心父亲了。然后，因为父亲变心还抛下了我。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是她先不要我的。我娘亲已死，父亲……爱妾，幼子在旁，想来是不需要我的了。”
“怎么会？他毕竟是你父亲，不会不想念你的。你有话要我带给他吗？”
上官飒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慕容瑶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对他父亲，已经无话可说。
“你还有什么惦记的人吗？有没有话要对她/他说，有的话，我帮你去找那人，无论如何都帮你把话带到。”
“你这样说的话，倒是真有一个人。”说到这里，上官飒停了口，只看着慕容瑶。在慕容瑶被他看得有些脸红之后，上官飒又转过了头：“瑶儿，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
慕容瑶赶紧使劲摇头：“不生气，飒儿你说什么，我都不再生你的气了。”
“我娘亲死了之后，我觉得在侯府待不下去了，就离开了侯府，晚上，一个人偷偷的。可我一个七岁不到的孩童，对世事了解的那么少，只凭借一时之气，出了府，便是运气再好，也着实没遇上什么好人。我当年年纪虽小，可我受过的那些苦楚，被那么多人欺骗、伤害的事，我却记忆犹新，也一直告诫自己再不要重蹈覆辙。当然，后来我长大了，重蹈覆辙也是不容易的。我既然记得仇，自然也是记得恩情的。”
上官飒又再看了慕容瑶一眼，慕容瑶知道，这后面的话，才是飒儿真正想说的。“我离家出走那些日子，认真算起来，只遇到过一个好人，那是一个小姐姐。那日我差点儿被卖到那种地方去，你知道的，我长相不错，很多贵人都有养**的恶习。后来，是那个小姐姐买下了我。她给我吃好吃的，给我买衣服，给我讲故事，还哄着我睡觉。她大约，把我当做了她的弟弟，可我心里是觉得十分温暖的……”
听着上官飒用怀念的语气说着那个他印象中的小姑娘，慕容瑶心间有些酸涩，原来还有一个女子在飒儿的小时候，曾经对他那样好，怪不得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如果是她，如果当年遇到上官飒的是她，她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只是……
“后来啊，我想起了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我那时候以为所谓的‘以身相许’就是两个人永远呆在一起的意思，然后我就对她说，‘等我长大了，就娶你为妻。’你知道她什么反应吗？我那么认真对她说的话，她居然只是摸摸我的头。虽然她说了要等我长大，可是现在想想，她根本就没把我说的话往心里去吧。”
看着说完这话后，十分沮丧的上官飒，慕容瑶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因为上官飒居然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向别的女子求过亲。“那飒儿，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那个女子吗？如果我找到她了，你想让我转告她些什么？”慕容瑶下意识地这样接话，而后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上官飒刚才描述的那些场景，似乎她记忆中也存在？
而后慕容瑶想起了好似过去很久，其实不过是今天凌晨刚刚梦到的场景。想到这里，慕容瑶的目光与上官飒的目光对上，上官飒的面容也与当年那个本来很依赖他，却在某天突然不见的小男孩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正如上官飒所言，慕容瑶当年是把他当做了弟弟看待，也当做了弟弟来养的，她想要一个弟弟，一个自己喜欢的弟弟。却没想到，上官飒某日居然不辞而别了，在她决定把他带回慕容府里去养的那天。
慕容瑶那时候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所以内心受伤极重。她告诉自己，既然是他先离开的，那她也不要记得他了，每天每天，她都让自己忘记一些与他共同的记忆，他们本就相处的不久，虽然有反复，这段回忆也终究被她埋葬在了记忆深处。
怪不得，第一次在姚大夫哪儿见到上官飒的时候，她总觉得他十分眼熟。怪不得，她总觉得上官飒对谁都冷淡、高傲得紧，唯独对她有些自来熟，好似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一般。原来，他们那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相处过了。所以，飒儿是特意来找她的吗？在他们分别了五年多之后？为了履行他幼年给的那个她没放在心上，他却极其认真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