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和赵芝树互怼了几句,结果之后很多天都看不见他。一栋楼的上下两层,那么小的范围,两个人竟然都没对上话。
原本还在想是不是那天话说重了,但以赵芝树的厚脸皮程度,除了多年前的家庭变故发生的强烈的情感爆发,这些年来,她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人或者事能伤害他。想了很久都想不通,准备找个机会直接问他,偶尔还是要关心一下这个感情小白的。
因为高三学业紧,绝大部分的学生都选择住校,因为晚上有晚自习。在学校里住平均每天可以多睡两个小时,这对于两人来讲都是无法抵挡的诱惑,因此在开学之前,晋阳就和赵芝树约好,最后一年都住在学校里,免于奔波。
林开中学高三的传统是每周放半天,每月放两天。这是学校第一次放假,晋阳想着打算借这个时间和赵芝树一起回家,顺便问问他最近的情况。
她仔细想过,多年前的伤感爆发就在车里,因此选择吴叔叔开的车作为今天会谈的地点,只愿熟悉的配方,能引得他有熟悉的倾诉欲望。
晋阳下课之后就直奔自家的车,坐上车和吴叔叔一起在门口等待。
出学校门时正好遇上学校的晚高峰,还好吴叔叔来的早,正好停在学校对面,所以能够把校门口两人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
赵芝树和周情并排推着车往校门外走,赵芝树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周情躲着他偏头笑起来。见她笑了,赵芝树向她那边迈了一步去偷看她,她忽地见到他的脸,下意识拿手去推开他的脸。两人笑着闹着,笑声依稀能传到车里来。
转头不再看那边,平静地让吴叔叔开车回家。
刚打开门,阿姨迎上来接过她的书包,注意到她的情绪不高,温声询问她:“阳阳,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今天老先生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了,因为你在上学,老先生就没有提前告诉你。如果你想吃什么,你跟我讲,我去给你做。”
打起精神笑着回答“阿姨,没关系,今天我没什么胃口,就做一两道菜就好,浪费了不好。”
阿姨见她实在没什么精神头,没有多问,转身去了厨房。
刚在床上躺着没多久,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看来电显示,顿了几秒才接起来:“怎么了大鱼?”
那边应该是喝了酒,说话不如平常那般爽朗,带着明显的颓然:“阳阳,你现在有事吗?来陪我喝酒好吗?”
很多人第一眼看见何鲲都觉得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其实他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男孩。看着他觉得他熊,笑起来觉得他坏,其实他的心是柔软的。
晋阳习惯性打趣他:“哟,鲲哥还缺人陪?”
那边听了这话,笑了一声,接着继续问她:“来吗?老地方。”
晋阳坐起身,拿了外套,一边走一边回答他:“来。多少女生约鲲哥都约不到,我要是不来,多不给你面子。”
挂了电话,下楼在厨房跟阿姨打了招呼,向主动询问是否搭车的吴叔叔摆摆手,慢慢走去小区外面打车。
今年的夏天已经过去了,Y市的九月渐渐摆脱了酷暑,前两天更是阴雨绵绵,今天倒是难得看见一些洒在身上没让人觉得暖洋洋的阳光。
何鲲嘴里的老地方是在Y市一条古巷子里,没有招牌,只在门上画着一个黑白图腾,看着挺简陋的一家酒吧。
直接推门进去,内里别有洞天。
没有夜晚五光十色的炫目灯光,只在吧台处打开了灯,照亮了酒柜里整齐摆放的酒瓶。倒扣在吧台上的高脚杯、玻璃杯晶莹剔透,吧台前大片空地此刻正隐在黑暗里。吧台上有个熊一样体格,脸上的笑容比外面阳光还灿烂的男的,此刻正撑着头向她招手。
“哎哟,阳阳姐来了。”话里带着三分轻佻,三分匪气。
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直接坐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慢慢喝一口。
看着她外面套了一件单薄的米色风衣,里面是校服的白色T恤和蔚蓝色百褶裙。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把手掌搭在她肩上,故意凑近她耳朵吹气。
晋阳伸出手捏住他的耳朵,狠狠一揪,丝毫没留半分情面。
他用双手护住耳朵讨饶:“阳阳,阳阳姐,哎哟,错了错了,阳阳姐,我错了。”
直到她松手,何鲲揉揉耳朵,又笑着解释:“阳阳姐,谁在酒吧来穿校服的呀?”说着又上下打量她一下,继续说:“还穿的这么带感。”
没管他的胡言乱语,看着已经去了半瓶的酒瓶,见他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就坐在高脚凳上漫不经心晃着腿,只在他主动举杯来碰的时候浅抿一口。
“这不像你啊,喝酒喝得那么含蓄。”他看着她手里没少多少的酒杯,挑眉笑说。
她没有开口。她还想着等他醉了,至少自己清醒着,能找个人来搬他去休息。
他端酒杯的动作慢下来,放下酒杯,转头几分真几分假地问她:“阳阳,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晋阳放下酒杯,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又笑,望着酒柜的方向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单纯讲出喜欢都好难,更别说两情相悦。但你说,为什么两情相悦的两个人都不能相守一生?婚姻不是感情的保障吗?可我觉得它更像感情的枷锁。”转头看着她,突然皱眉,满脸真诚地保证:“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个好男人,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个好父亲。但是阳阳,如果以后有人拿你的感情作儿戏,我一定会收拾他,打到他怀疑人生。”
虽然酒醉的承诺不能相信,晋阳还是很感动。渐渐的,每口灌进喉咙的酒都没再压抑,一杯接一杯,断断续续听何鲲讲话,从自己幼年讲到中学前,讲到中考结束后突然就不再开口了。
晋阳已经有几分醉意,断断续续问:“怎么不说了?”
何鲲又咽下一口酒,笑着跟她讲:“之后的故事就不好听了,而且太枯燥没意思,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讲吧。”
看她一直点头,何鲲伸出手去固定住,看着她因醉酒发红的双颊,沉默良久,然后问她:“阳阳,你喝醉了,给人打电话来接你回家。”
晋阳又点点头,凭借最后一丝清明,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头接起电话:“怎么了阳阳?”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晋阳忽然有些哽咽,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才开口:“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听你的声音不对劲啊。”语气有几丝焦灼。
她笑笑,声音微低带了一丝撒娇:“我喝酒了,你来接我吧。”
那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看见她突然笑起来,比在他面前露出的所有笑容都灿烂。
门再次被推开,他这才看见,原来,天都黑了。
晋阳被他扶到酒吧唯一的沙发上躺下,何鲲径直坐在沙发边的地上,在沙发上撑着头看她,目不转睛地看她。
何鲲突然被拽开,下一秒晋阳就被抱起来径直往外走。
走了几步,突然有句警告的话传到他耳边:“把她当作朋友就别带坏她。你的伤痛为什么要让她来帮你承担,人不能自私到这种程度。”
讲完就离开,独留他自己一个人侧躺在沙发边上,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