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的临安依旧繁华,走在闹市街边,耳里尽是各种摊主的叫卖声。也许是随身的佩剑太过显眼,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开苏浅。
她倒也不在乎,只快步向前,寻着离开了多年的苏府。
跨国门槛,八年前的场景重现于眼前,一切如故,只是对于苏府来说,她已经是个陌生之客了。
“这位姑娘,您找谁啊?”门仆上前来,打量着眼前这个略有一丝眼熟的女子。
这声音,真是一点没变。
“我找苏澈。”
“姑娘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苏浅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轻笑一声:“难道我模样变了很多?”
走近院内的那棵老海棠,抬手触及树干的那一刻,一种亲切之感从手掌传入心里。想当年,每到海棠花开的时候,母亲总会亲手摘下一簇,放入她幼嫩的掌心。小小的海棠花瓣飘落,小巧可爱,直教人看入了神。
“什么人?胆敢擅闯我苏府!”
苏浅回过神来,转身,定睛,不禁瞳孔一缩。
面前是位少年,看似十四五岁的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身穿一件淡紫色圆领襕衫,头戴银制发冠,双脚微微开立,两手背在身后,一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模样。
苏浅从海棠树下走出,默然良久。
那少年似是恼怒一般,大步流星地来到她面前,直视她的双眼:“怎的不说话?”
“苏潭,不得无礼!”
循声,倒看呆了苏浅。
那人一袭靛色长衫,长发用紫金发冠束起,眉如墨画,目若黑曜,仪态大方,从容自若,完全摆脱了八年前的稚气。如今的苏澈已经是一个大气沉稳的一家之主了。
他移步向前,站定在两人之间,簿唇轻启,道:“这是你姐姐,苏浅。”
苏潭一惊,眉头紧皱,目光从苏澈身上移开,瞪着自家姐姐,咬牙:“你还回来作甚?”
“这是我家,我自然要回来。”
“你家?”苏潭冷哼一声,怒气更盛:“这儿不欢迎你,赶快走!”说罢,拂袖而去。
苏浅平静地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身影,只能暗自叹息。
“想不到,苏潭竟如此讨厌我。”
“他打小被我宠着,长了不少脾气。”苏澈有些歉意地笑笑,“你这么多年没回家,家里倒是出了不少事。”
“怎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唯一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就是……祖母她,三年前走了。”
“走了?”
“嗯,走之前还念着你何时能回家呢。”
苏浅垂眸,伫立在那儿,许久未动。
苏家一共四子,独有她一个女娃,祖母向来最偏爱她,担心有人会欺负苏浅,因此总把她护在身边。每次苏浅夸她首饰好看时,她一般不会再戴,而是把它们藏入一个小盒子,说是等到乖孙女长大成人后,就悉数送她。
可如今,已物是人非。
“带我去看看她吧。”
苏澈带她来到祠堂,赵氏的牌位就摆在苏怀起之上。苏浅走上前,跪在冰冷的地上,泪眼朦胧。
“对不起祖母,苏浅不孝,劳您挂念。”
苏澈看着拜倒在地的妹妹,难免也湿了眼眶,却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无奈地立在祠堂门口,安静地等待。
“二哥,她怎么还不走?”
不知何时,苏潭正站在他的身后,语气依旧强硬。
“她才刚回家,你怎么就绕着盼着她走呢?她可是你姐姐!”苏澈有些气愤,转过身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姐姐?”苏潭冷笑,“就她,也算咱们苏家的人?都走了那么久了,何不永远消失?”
“她是为咱爹和大哥报仇才离家的,难道这有什么错吗?”
“报仇,说得好听。区区一女子,能报什么仇?”
至此,苏澈终于明白他记恨苏浅的真正原因了。
“可是她……”
“二哥别说了。”苏浅从祠堂走出,仍然像从前那样,平静得有些深不可测。
她再次迎上苏潭憎恶的眼神,缓缓开口:“我马上离开。”
“那便最好。”苏潭上前一步,与她仅咫尺之遥,伸手一把拽下她腰间的玉佩:“你不该拿这雀腾玉佩。”
“你!”苏澈本想阻止,却被苏浅拦下。
想不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竟这般蛮横无理。
苏潭像打了胜仗一样扬长而去,只留那二人相顾叹息。本是一家人,却说着两家人的话语。苏澈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多年后的重逢竟如此悲哀,纵然是一家之主,也合不了二人的心。
“祖母留给你的那些首饰,你……”
“先留在这儿吧,我不带走了。”
事已至此,苏澈便给了苏浅一些钱财,互相道别,正如八年前那样,依然难舍,但多了分落寞。
她正要踏出家门,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到苏澈身边,小声道:“二哥能否送我几件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