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那个女人被人群簇拥着,在大人物间游刃有余,举手投足间全是意气风发。
原来没看错。
昨晚,酒吧,田语桑换台时听见陈佳音的名字,正想细看,客人却要看球赛。
两伙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新闻里说,在陈佳音的带领下,她的团队成果喜人。新闻还说,市领导,其他企业代表,以及外企领导,专程赶来道贺。
田语桑自嘲一笑,原来你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一个女声在外面温柔的喊:“田语桑小朋友,田语桑小朋友在家吗,不要害怕哦,我是物业的阿姨,你家长叫我们来给你开门哦。”
离开时,田语桑又回头看了看沙发。
这世上好的东西很多,可我不配。
屋里很暗,一盏灯也没亮。陈佳音在黑暗里换好鞋子,然后推开每间屋子的门。
和之前一样,那人又消无声息的消失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空调和加湿器安静的工作着,不肯发出任何声响。
陈佳音突然觉得很饿。
好像灵魂里多出四个胃,节食好多年。
她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玩了几次扭蛋机,又把熊猫玩偶左耳朵上的草莓发卡换到右边耳朵。
算了,反正也知道糖糖的住址,再去找他就好。她这样安慰自己,狠狠揪着胖熊猫的脸颊。
你完蛋了田糖糖。我要画黑眼线了,还要涂大口红,我要黑化了,把你绑回来——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戳开一看,是田语桑发的短信:
可以帮我搬家吗。
下午三点,萧瑟秋风里,田语桑拎个黑色塑料袋进了酒吧。
袋子里不知放了什么,砖头似的,大概十厘米厚,有点分量。他把塑料袋放在吧台上,累得有些喘。
吧台后头,小周小声跟他抱怨:“一天天的没完没了,周娜娜到底想干什么呀。”
台上。
紫檀手串卡住粗粗的胳膊,胖胖的手指砸在琴键上,C小调第5钢琴奏鸣曲满屋流淌。
田语桑仔细听着,里头的勇往直前没剩多少,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慨。
田语桑打工的酒吧老板姓周,小周他叔。别看现在胖的像油饼,往十年前数,可是最当红的男子组合。
组合名叫‘败犬’,一共俩人,老周是队员。俩小伙儿长得帅,实力强,出道三年封神,至今仍是乐坛传说。
现在流量明星使尽手段想达到的顶点,搁他俩身上,才算起点。不关心娱乐圈的田语桑他爷爷,至今都以为‘败犬’是当下最火的流行歌手。
但花无百日红,组合总有解散那天。都说聚是一把火,散是满天星,当年俩人都这么想,拆得体面而干脆。
最开始,留在老东家的老周意气风发,看着自立门户的队长一败涂地,还琢磨要不要搭把手。但是很快,他自身难保,专辑卖的一张比一张差,FLOP到底,回天无力。
其中有老周自己原因,但更大的问题是,资本下场了。他一个一张一张卖专辑的,当然比不过别人一千一万张起批搞批发的。
老周不是啥高尚的人,上不得台面的事也干过,但他有底线,不愿把音乐搞得跟批发市场上的白菜土豆似的,就此沉寂。
田语桑和他的缘分是,田语桑帮他做了最后一张专辑。
田语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天才,但越长大他越发现,关于音乐,自己确实毫不费力。
高考后的暑假,田语桑再一次参加地下说唱比赛。
他上次参赛是高二,拿到第三名,这次是来一雪前耻的。
十八岁的田语桑,话筒使的像冲锋枪,攻城略地,战无不胜。他是舞台的焦点,他光芒万丈。
他很顺利地拿下冠军。
不过在成绩公布之前,他已经收到了经纪公司的橄榄枝。
他们公司那会儿还是乐坛一霸,旗下数不清的大明星。如果田语桑顺利出道,会是另一个传奇。
成为练习生后,田语桑如鱼得水,经过短暂的练习生涯,很快跟公司签了正式合约。
当时公司正策划男团,他是队长,拿‘创作天才’人设。为宣传方便,他们决定让他参与制作老周最后一张专辑。
老周是不乐意的,但他那会儿在公司已经没有话语权了,只能接受。
没想到田语桑是真的好用,这张专辑拿到老周solo以来的最好成绩,保住了他的脸面,让他不至于难堪收场。
如果事情照这样发展,前方本该一片光明,俩人也不会窝这么个犄角旮旯。
田语桑在陈家住了十多年,当小儿子养大的,惯出一身少爷脾气。那时他刚离家出走,生活还没来得及毒打他,他的天分又让他收获太多赞美,不明白什么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起因是这样,公司某董事的女儿看上了田语桑,想和他交往。
那姑娘也是骄纵长大的,二十好几的人了,人话也不会说,不知道跟谁学的臭毛病,言语里全是威胁和潜规则。
田语桑不是没教养。他一开始真的很得体地拒绝了,偏那姑娘纠缠不休,几次下来,磨光他所有涵养。
最后一次,田语桑整个组合和伴舞在练习室排练出道曲,姑娘闯进来打断他们,非要个说法。
田语桑爆了粗口。姑娘哭着跑了。
第二天,田语桑的百万出道预告下架。姑娘家长说了,这小孩没素质,以后是个祸患。
然后是漫长的雪藏生涯。
老周合约到期时,公司连面子都懒得给,生怕他赖着不走似的,压根没跟他谈续约。老周也识趣。离开公司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赎出了雪藏的田语桑。
“你小子,终于学会出去打架了。”
命运停止咆哮,油饼样的周老板往语桑怀里扔了件大衣,“听说你昨晚跟女人跑了。这衣服可不便宜。”
这是陈佳音的外套。毫无缘由的,田语桑觉得是个好兆头。
他把衣服在椅背仔细搭好,从小周跟前拿了个杯子,为老周倒了半杯酸奶:
“十年前,要有人跟我说,你能和N.A一块儿喝酒,我肯定觉得这人喝大了。”
老周嫌恶地推开酸奶。
他绕到吧台后,找出柜子里的人头马,往自己杯子里倒:
“十年前,要有人跟我说,你以后得靠卖假酒赚钱,我也得觉得这人喝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