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总是开头难难难难难难难难难。调音师的问题还没解决，第二天，新问题就来了。
合上订购单，陈佳音问：“这就是你能谈下的最低报价？”
眼前这小职员姓王，凭着个满大街都是姓氏，硬是跟王经理攀上亲戚，唯他马首是瞻，和零部件供应商关系良好，隐隐有架空钱经理的意思。
小王平时很看不起钱经理，此刻却用眼神向他求助。钱经理始终笑眯眯的，一张弥勒佛一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暗示。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陈佳音不耐烦的敲敲桌子，“问你话的人是我，看着我，说话。”
最近公司有风言风语，说这位新领导脾气很差，喜欢跟人动手，上任头一天就在办公室把职员脑袋开了瓢。众人没看见头破血流的同事，却见过瘦瘦弱弱的新领导，很多人拿这话当玩笑。
但小王是信的。他见过陈佳音把大外甥按车边打的，他甚至怀疑向来跋扈的大外甥肯老老实实呆在后勤，就是新领导打怕了。
他从王经理那听说新领导是‘实音’的太子爷，正经的二世祖，说不定杀人都不算犯法。他不敢得罪她，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看陈佳音：
“这真是我能谈下来的最低价格了。您看看后头的往年报价，往年咱们定的货多，因这次订的货少，价格却没上调，其实是便宜的。”
陈佳音也面无表情的看他。
新老板是个大美女，这是公司全体同事默认的事实。但是此刻，小王就在陈佳音对面，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美。
他不是头一天上班，他跟过很多领导。他向来能说会道，是领导跟前的红人。就像他的现任领导，一个成天无所事事的胖子，眼看要被他架空了，还成天感谢他为部门作出的贡献。
像之前一样，小王想用良好的口才讨上司欢心。他嘴巴动了动，却在陈佳音的注视下不自觉的收声。
陈佳音只是安静的看他，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说话。
见他没话可说，陈佳音立即把人打发走了。她跟钱经理吐槽：“回答是不是就完了呗，戏咋这么多。”
钱经理坐在沙发上摆弄茶具，“小同志嘛，胆子小。多来几次就好了。”
陈佳音坐到他身边，轻轻撞他胳膊一下，眼里满是狡黠，一副‘都是自己人还装什么’的模样。
钱经理往文件上扫一眼，给她倒了杯花茶，“和最近几年比，这个价格，不高。”
陈佳音把文件扔桌上，“咱们厂以前做的可是高端市场，一副耳机十几几十万，两千的喇叭，八百的线当然不贵。我这做的可是中端产品，他报价这么高，我还怎么暴利。”
“再说了，什么线啊，镶金子了，还八百一米，抢劫好了。”陈佳音用笔划去线材一项，“这个钱我是不会出的。我们去耳塞那讨点线头，挖走我们技术部总的给点好处。”
钱经理并不说话，只安静沏茶。
陈佳音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瞪大眼睛，“他们，他们竟然采购上——”
高报价，吃回扣。她惊呼，“竟然没人发现！”
钱经理说：“你再看看报表。”
这样高的报价不是一下升上来的。每年，每个季度，分散着涨一点，外行人很难看出来。
陈佳音攥紧纸，“好恶毒哦，竟然在别人的部门干这种事。胖胖，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钱经理偷偷翻个白眼，嘟囔：“还有更恶心的。”
陈佳音并没听见，问：“我们不能换家供应商吗？”
钱经理说：“现在情况是这样，大型的大耳机供应商只有这两家，材料多，给货快。别的小厂家做倒是能做，首先质量没保证不说，再一个，咱们这次订货量太少，算上开模成本，说不定被这个价还高。”
陈佳音郁闷的看着图标上的零部件，“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为什么这么贵嘛。”
钱经理说：“这东西只能大耳机用，咱们是天天见，别处压根也用不着。”
陈佳音问：“所以只能从这两家挑了，是不是。”
钱经理放下杯子，“你能接受什么价位？”
陈佳音翻着报价单，随口说：“最多三分之一。”
送走钱经理，陈佳音对助理说：“帮我约一下‘远扬器材’的杨总。”
卷发助理不知去哪了，外间只直发助理一个人。五分钟后，她敲门进了陈佳音办公室，“老板，杨总说他没时间。”
“知道了。”陈佳音拿着车钥匙往外走。快出门时，她问：“你说是谁要见他？”
直发助理不解，“耳、耳机厂总经理。”
陈佳音叹气，果然是个老实孩子。
卷发助理恰好这时回来，怕跟陈佳音撞个正着，于是躲在门口，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你是不是傻！”等陈佳音走远，卷发助理大呼小叫着进来，“就这个小破公司，总经理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吗，人家凭什么见她。”
直发助理依旧满脸懵懂，卷发助理说，“她凭什么坐在里边，还不是凭她爸。你下次介绍她，什么职位都是多余的，就一条，‘实音’陈大小姐，看谁敢不见她。”
“你看她有什么能耐，还不是投了好胎。一天到晚除了开会就会使唤我们，没事瞎找存在感。董事长不是有儿子吗，干嘛让她来呀，真烦人。”
她抱怨着，拿起自己的包，“我下班啦。”
直发助理惊讶，“这么早走？”
卷发理所应当，“咱们就是老板的使唤丫头，老板都走了，我们还留下干嘛。”
直发不安的看看时间：“不好吧。”
“随便你啦。要不你留下也挺好，省的找不着人。”她耸耸肩，炫耀着自己的包，“看见没，路易威登新款哦。”
直发礼貌笑笑，继续看Photoshop教学视频。
她是没有LV啦，但她见过姜小蔡的。
卷发的包乍看和姜小蔡的很像，但做工走线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对方渐行渐远，直发低下头，骗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