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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朝西北,肃藏之际,有一山脉,名曰祁裕。其势千岩万壑,阔天拔地,连连千里无绝,直上高阻青云。

此山走西北东南之势,山脉东南向北一角,冷龙峰披雪入天,与临山老龙峰一起,并被称为西北第一大险关。

冷龙峰上,有一赫名于西北之地的传世武林门派,此门派取立派于此地为名,遂派名即为冷龙。

当年,冷龙派师祖吴云飞在西北之地一战成名,一生战绩磊磊成一方势力,最后携众多追随者在这肃藏险关处祭剑起誓、结盟立派。

如今冷龙派里依旧遵循创派之时的祖制,由唯一掌门一统权力,携八大武法长老一起,管理这门派山庄里的上上下下事务。现为门派创立第五百二十一年,从掌门到门派弟子也已递换了八届。当今掌门姓茹,名常震,曾为上届掌门门下弟子,现茹掌门已在权十一年,门下也有两位亲授弟子。

寅时四刻,冷龙山庄训练场灯塔一如既往地燃起。

山庄训练场位于冷龙山庄的正东面,冷龙派弟子皆需在此晨练至卯时日出时分。

老师刘宗鑫早众弟子们一步来到训练场,他的任务便是将灯塔燃起和监督众弟子们晨练。

刘宗鑫背着手,迎风伫立在灯塔之下,抬眼遥望着训练场入口。刘宗鑫是新入冷龙派的老师,今天也是他第一日在训练场监督晨练,所以他有些期待今天第一个来到训练场的弟子会是谁。

令他意外的是,第一个到来的,竟是位服色为琉璃绀的弟子。

踏着寂静夜色,小落步入空旷的训练场,按照平常步骤,先于入门处提一把木剑,再步向灯塔下那位青蓝服色的男子。

小落发现,今日来监督晨练的,竟是位面生的老师。

只闻他迎风爽笑:“果然掌门弟子就是掌门弟子,实力在众弟子中最拔尖,努力也是最多的。可堪弟子们的模范与表率呀!”

小落闻言一愣,抬头看了这位面生的老师一眼,嘴角却撇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叫刘宗鑫,你大概没见过我,我是新入冷龙派的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在弟子中排号多少?”

这位新来的刘老师貌似对她十分感兴趣。小落淡淡地回道:“师冰落,排位第二十九。”

如今冷龙派的弟子已超百位,按常例,是以弟子们的入门次序来给他们依次排位。师冰落是本派弟子中第二十九位被掌门带回来的弟子,所以排位第二十九。

听闻她的回答后,刘宗鑫对她依旧兴趣不减。虽然师二九绷着一张寒若冰霜的脸,他与她交谈,她亦是一派陌然,但刘宗鑫并未多介意,毕竟这可是位掌门弟子,是冷龙派中除了那一位实力最出色的弟子。

刘宗鑫继续问道:“小二九今日晨练的是本派何剑法?让我来猜猜,是否已入练冷龙十二剑式的”

“侯师弟,你说,今年大师兄会不会回来?”

说话的这位是当今冷龙派八大长老之一陈磊之女,名唤陈芳蓉,此女容貌身姿亦如其名,且在本届门派弟子中排行第十三。

被问话的,是在这一届弟子中排行第二十五位的侯润生。他身世极为显赫,家里是肃州嘉峪关府大族侯氏。

嫡系中,他上有一兄一姐,兄长年长他五岁,年轻健壮,智慧聪颖,从小便被作为侯氏未来的族长来教养。几个月前他兄长与那金川府张氏千金成亲之时,侯润生便回了一趟家,看到多年不见的兄长如今在嘉峪关府,已成了如父亲般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作为家中嫡系的老幺儿,侯润生自是最受宠的那个。在侯老夫人、侯夫人、侯二小姐等的无尽溺爱下,侯润生幼时简直无法无天,在整个嘉峪关府都横行霸道着。

后来侯老爷意识到如果侯润生一直这样被溺爱着养下去,恐怕就被养成了个废人了。一辈子都在勤学兢业的侯老爷自然难以眼看,遂第一次丝毫不顾一家子女眷眼泪鼻涕,将混小子侯润生亲自送上了冷龙峰,拜在了八大长老之一的刘长老门下。

一开始傻小子侯润生还做着自己的一代大侠梦,兴高采烈地挥袖一家子同样为他“高兴”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婆婆婶婶、姐姐妹妹们,踏上了高登冷龙峰之路。

可后来侯润生才发现这冷龙峰上的清苦日子太异于他之前的逍遥快活,也与他曾经梦中大侠的样子更加大相径庭。他逃过很多次,自然也被抓回来严惩过很多次。他使着之前在家时一试就灵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却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哪次做得过分了,还得被刘长老给关近小黑屋。

最终,他一下子想明白了,无论如何,他都是回不去的了。大彻大悟后,他收敛了些性子,虽不说一下子变成个又懂事又老实的乖孩子,但也愿意静下心来潜心修学,还顺便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在日常练剑时常想,说不定以后还真的能成为一代大侠呢!

说到大师兄,侯润生抬头望了一眼东方正冉冉升起的朝阳,大师兄于他,甚至于本届的全部弟子,都是如这朝阳般的人物,总会让人心怀崇敬地仰望,却又遥远得让人难以触及。

“应该会吧,有好多弟子都有从掌门那儿听到消息。”侯润生点头回道。

但陈芳蓉却撇撇嘴,摆出一副不会相信这种小道消息的模样:“谁知道这种消息是假是真,毕竟大师兄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了。说不定这些消息只不过是几个闲得慌的弟子信口编造的,侯师弟竟也真信?”

侯润生一时无言,既然她一点都不信,为何还自己粘过来问他。但陈芳蓉平常骄横惯了,侯润生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应该与她计较。于是侯润生转身收拾起自己的剑,早练过后便是去后厨吃早饭,练了一早的剑法,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冷龙派里弟子们一同吃饭的后厨,坐落于门派山庄的东北一角,寅时早起练剑的弟子们在朝阳初冉时分便会来此用膳。不过住在大前殿里的掌门长老们,却需要有人专门将早饭送过去的。

厨房里的人在厨房大主管罗建明的指挥下井井有条地忙动着。一群麻衣粗布的丫头婆子们在堂正中的两张四方桌旁架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一锅豆浆和一锅豆腐脑,又在那两张四方桌上放上几盘可口下饭小菜,几屉包子馒头和四个茶壶,桌子下的竹篮里放了一叠叠的碗筷和一摞摞的茶杯,碗筷和茶杯的数量不多也不少,正好和本届弟子的数量一致,整整四十九个。

送饭去大前殿的丫头们排成一长溜儿,提着装着各位掌门长老们各自的喜好吃食的食盒快手脚灵活地赶去。

“小落,你回来。”罗大总管仰头冲着一个正要提着食盒赶去送饭的瘦弱小丫头叫道。

那小丫头便顿住了,转头看向罗建明,一张脸木然苍白、黯然无光,看向他人的眼睛也是垂着的,眼湖死寂,任何也不能起一丝波澜。

罗建明见她这幅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虽说十一年来见惯了她这副模样,但是每一看到,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一个中陆人与西外人私自通婚而生的贱种,真不知道茹掌门那根弦搭错了才会把她带回冷龙派里来!

“以后送到彭长老那处的膳食,你不用过去了,换小微过去。”

罗建明明白直了地吩咐了一句。

昨晚晚饭后,丫头子黄微将一小袋银稞子悄悄塞给他,求他以后将本属于小落的送饭到彭长老那处的这件活交给她来做。

黄微自从前些天过了十七岁生辰,就开始思量着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一直在这低无人见的厨房里面干下去。她便寻思着要是能在长老院里谋个差事就好了,这样自己在这冷龙派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丫头,以后才好嫁个有体面的人儿。

所以她才选了个全派最好通情面的长老,也顺便踹两脚小落这个不受所有人待见的家伙。

罗建明掂了掂手里的那一袋子银稞子,面上心里都乐开了花儿,用这么多的银子来换小落那丫头的职务,这可算他赚大发了。

小落放下食盒,走到一边,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并不为罗建明卖了她的活儿而感到气愤。

闲在一旁的黄微紧忙上前拎着食盒,随着那一溜儿人赶忙送饭过去。

“杵在这里干嘛?赶紧去后面烧水,你刘婆婆都忙活了多长时间了,你这小丫头能不能懂点事!勤快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不知道帮你刘婆婆们、马婆婆们干点活吗?快去!”

罗建明眼见站在原地不动的小落,又仰着头,连训带骂地指使着她,但小落似乎对罗建明这一段训斥毫无情绪上的反应,只垂着眼低着头快步走到厨房后面,去烧那刘婆婆还未来得及去烧的水去了。

稍微转动两下脑子,小落便猜透了罗建明与黄微之间那点破事。她这十七年的岁月里,包括在这冷龙派里的十一余年,她经历过太多,这小小的勾心斗角能算什么呢?何况她连去计较的权利都没有。

她一直都只是求她自己能活下去,活下去,把这条命活完就够了。

厨房里人忙活完退到后院,饭堂子里立刻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又闹起,一群青衣长剑的少年少女在其中资历最长的那位带领下进了来。

“罗大,今天早上吃的是什么馅儿的包子?做的是什么粥和哪些可口小菜啊?”

今天一早便练了一回方天剑法,侯润生早就饥肠辘辘,一下冲进饭堂子里,找了罗建明来问。

罗建明从饭堂子后面走了出来,脸上一片笑意,先忙跟本届弟子排行第二的陈风和弟子排行第十三的陈芳蓉一一招呼了声,再和着嚷嚷的侯小公子介绍着今日早膳的菜品。

“今天熬的是皮蛋瘦肉粥,也磨了豆浆做了豆腐脑。包子今日包了两屉梅菜扣肉、两屉辛香牛肉,下饭菜是一小盆子花生、一小盆子咸菜、一小盆子咸缸豆和一小盆子辣椒笋。”

一众弟子各自捞起碗筷,在自己想吃的早膳前排着队,井然有序地拿过吃食,然后坐在列成一排一排的桌子旁,吃着思念了一早上的早膳。

“今天吃的还不赖嘛!我最喜欢那牛肉包了。”侯润生拿了四个牛肉大包,塞了满满一碗,走过罗建明身旁还拍了他肩膀一下。

罗建明笑得没了眼,直了直哈着的腰,冲一众弟子客气道:“各位少侠女侠慢慢吃,饭一定要吃饱,各位才好有气力努力练功呀!”

二师兄陈风武艺高强,沉稳识礼,自他六岁上冷龙峰拜在杨长老门下,十四五年来一直如师如父一般教导和照顾着其他四十八位师弟师妹。除了那位不是一般人的大师兄外,他是师弟师妹们在本届弟子中最为信服敬佩的人。

陈风打了一碗粥,没加什么配菜,又夹了两个馒头。他经过罗建明身旁,对他浅浅地笑着。

“辛苦罗大总管了。”

罗建明满脸的笑意滞了一瞬,又立马撑起更大的笑容,却垂下眼地连道两声“不辛苦”。

陈风点点头,端着饭,走向那排桌子,这一早上,他也饿坏了。

饭堂子里的座位是随意坐的,弟子众多,自然会出现玩得来关系好的一小团聚在一起的情形。

侯润生平常就和八大长老中的陈长老之独女陈芳蓉,还有一些来自肃州、藏州和川州各地的世家子弟玩在一起。而陈芳蓉是一定要和二师兄陈风坐一块儿的,所以他们这一伙就跟和陈风志同道合的两个小师弟坐在了一处。

其余各处要么坐着一团天资过人,来自五湖四海却家世地位平凡的弟子们;要么坐着一团天资平平,家世平平,却勤奋努力,被长老们看好的弟子们。

他们各在一方聚着,各聊着自己那方的事,这会儿各不相干。

罗建明看了几眼,便悄声退回了他刚刚出来的那道门,打算去催催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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