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余一面这样絮絮说着,一面将面前的小妇人扶着躺在地上。
对方病弱、又没有怎么吃饭,本身体力就不很充足,拼了命的挣扎,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张余将她按在地上,平静说道:“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得了病,无论我杀不杀你,你都是是要死的,所以我觉得,你死在我们师徒两人手中,对于其他人的贡献可能更大一些。”
“因为,我师父是个很厉害的医者,我把你剖开给他研究研究,他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治愈这种病的方法。”
张余说话很慢,语句之间也没有什么情绪,因为是在陈述客观事实,是在讲道理。
面前小妇人却很是激动,很是癫狂。
她情绪在恐惧与疯狂之中变幻,她涕泗横流,面目扭曲:“道长,仙人,我求您别杀我,我不想得病,也不想为其他人贡献什么……我就想活着……”
张余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想活着,因为很多人都想活着,但是不行啊,我让你活着,仅限于我可以不杀你,但这病,你身上的病不会让你活下去啊。”
“你身上是有病的。”张余看着,她想了想:“我觉得你只是……你们,只是不幸生错了时代。”
“往后越千几百年,世道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道长,我不是您,往后知道几千几百年的,我就想活命,活命也有错吗?”
张余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大概是有的吧……”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张余的手并没有停。
他切开了这女人的身体。
女人已经感受不到多少痛苦了。
她只是恐惧、害怕、疯狂。
她从未被人如此对待,也从未听过有人被人活生生切开研究。
未知,所以害怕。
张余一点一点撑开她的皮肤和骨骼,努力地使张角能够看得更加清晰。
观察的细致程度,就决定了这次观察是否是有效观察。
如是无效观察,这一个活体素材就浪费掉了。
浪费可耻,也对不起这小妇人的性命,对不起张角的决心。
或许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是在张余眼中,这小妇人的性命,确实不如张角的决心来的重要。
小妇人在情绪之中混迷了片刻便死去。
她本身就已经十分虚弱,加上方才求饶时候废了体力,之后被张余切开,羞怒和恐惧、失血致使她死去。
死得无声无息。
甚至正在观察她的师徒两个都未曾发觉。
很快,张角将这一具名副其实的尸体观察完毕。
与之前的一副观察结果记录在一起。
两人的结果有一个变化。
但是只有两份观察结果,显然是不能推出病变引起身体变化的渐变过程的。
于是张角说道:“再去开一具!”
他面色冷厉。
可是张余看得出,他乐在其中。
作为医生,能够如此直观地观察到病人体内的脏器变化,推倒病毒的发病渠道和原理,这远远要比望闻问切那种依靠经验积累的东西来得直接和便捷。
作为一名医者、作为一名名医,张角自然是知道这样的直接和便捷的好处的,所以他乐在其中。
可是同时,他也是痛苦的!
因为张角是一名医生。
剥去医者这个职业、神医这样的称号之后,最原始的医生,其实就是想要拯救生命。
他想救人,所以他学医,所以他精研医术。
可是他却在杀人。
张角一直不喜欢杀人。
历史对于张角的记述,只有他的起义。
甚至后来人没有谁知道他是何年生人,他有没有妻妾、有没有知己、他师承何处。
大家只知道,这个道士带着他的几十万信徒造反,然后他病死,起义失败。
然而他死后的十数年,被收编的青州兵、徐州兵,多数就是他的狂信徒。
这样的人,他首先就需要是一个真实的,值得那些人去信奉的人。
真实的人,是矛盾的。
张余所见所知,张角就是非常矛盾的。
这多年以来,张角其实早就已经很清楚,他清楚这世道不对,可是他却希望这世道是对的。
他知道汉室要完蛋,可是他又希望汉室能再度中兴。
他对这大汉恨之入骨,就因为他爱这汉。
此时,他也是这般矛盾。
因为他很喜欢这种直接看到病理变化的事情,可是看到这种东西一次,就意味着他要亲眼看着三条鲜活的生命要因此而逝去。
他一面希冀喜欢、一面憎恨恐惧。
张余静静看着张角:“开哪一具?”
张角不回答:“再开一具!”
“好,知道了。”张余慢悠悠地走到一个还比较精神的人面前。
这人已经吓傻了。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随个人经历和思维能力而变化的,这大汉的人,普遍没什么见识,所以心理承受能力也就差,对于杀人,他们可能见多,甚至有些杀完直接下锅的。
但是像张角和张余这样,杀完之后兴致勃勃地去围看的,他们是真的没见过。
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所以这人无法接受。
他更无法接受的,是他自己也要被如此对待。
因为无法接受,所以他傻了。
尽管面色还好、精神头很足,可是眼神已然空洞,神智不在了。
如此倒也省了一番功夫了!
张余慢慢剖开他。
两人看着,一点一点的将变化与先前的两具作对比。
三具的结果汇总一起,大致就可以看出一些变化的趋势了。
尽管没有什么专业的仪器,但是得益于鲜活的素材,这样的记录还是很可靠的。
张角看完之后,有些发愣。
“不应该如此才对!”他似乎有些魔怔。
张余问道:“要不就再开几具,看看那些你觉得不对劲的,是偶然还是必然?”
张角面色更加冷厉。
他看着张余,眼神死死钉在张余脸上,似乎要从他的表情里面窥出什么阴私的卑鄙来。
然而张余面无表情。
和张角不一样,张余完全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
他们对于张余,就像是一个个游戏世界里面的道具、NPC。
张余并不在意这些背景板。
所以张角对于张余的观察是徒劳的。
张角自己也是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
他转过头去:“再开一具!”
小院之外,有个人透过门缝,眼里满是恐惧癫狂看着院内师徒两人的举止,如看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