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竟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疯了,但是他也是真的容不下身边有别的女人。他低估了自己对谢葳蕤的深情。他之前欠她的,现在慢慢都还了回来,就像他从前伤她那样,她也终于有一天,狠得下心来伤他。
陆竟轩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呆在他身边,也不敢勉强。只派了亲信去找,找了近三个月才在扬州找到她们母子。
亲信找当地的画师画了图给他看。
她穿着青水碧的衣裳,像是胖了一些,她从前真是太瘦了,瘦得知剩一把骨头,脸色也总是苍白。画像上却是红润了许多,一边走一边吃粽子,大概是很美味,母子俩唧唧咕咕地笑了起来。
陆竟轩自己磨了墨,自己拿笔,在他们母子身边一笔一笔添上去自己的身影,他应该穿和她同色的袍子,系着巴掌宽的玉带,金冠束发,配她耳下小巧的玛瑙耳坠,他应该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笑。
最后一笔画完, 隔了千里万里,陆竟轩觉得自己在笑。
如果这样让她觉得幸福,即便他见不到她,即便他每晚想她想得心口疼痛,即便他一直留着她留给他的刀伤……只要她觉得幸福,那就是好的。陆竟轩抱着画,嘴角含笑,甜甜蜜蜜地睡了过去。
现在有时候在梦里,他能够梦见她了,虽然还有天生这个讨厌的小鬼凑热闹,但是也好过从前。
天授三年,蛮族犯边,陆竟轩再一次挂帅出征。他这次出征让谢应许十分担心,他说:“要不,这次让别人去吧,你这年余身体都不好。”
“哪里有身体不好,”陆竟轩嘴硬,“就是年底感染了一次风寒,也让你们紧张成这样。”
他穿着铠甲上了马。
谢应许忽然赶了上来,说:“我和母亲说了,今年要给葳蕤操办生日,所以她会回洛阳,你……要不要——”谢应许觉得这是个难于启齿的问题,他想问陆竟轩要不要来参加家宴,又怕葳蕤会翻脸。
如果不让陆竟轩来,他心里又实在过不去。
“她不想见我,”陆竟轩想了想,到底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便说道,“等我回来,你给我找个机会,找个我能看到她,她看不到我的地方,让我远远瞧她一眼……就好了。”
谢应许眼圈有点红,却还是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陆竟轩扬鞭,骏马开始加速。
天授四年三月,谢葳蕤带天生回到久违的洛阳,离开得太久,归来竟有一点陌生,谢葳蕤很难形容这种陌生感。
段景行和谢应许出城来接他们母子。谢葳蕤对段景行说:“是我连累你了。”这年余段景行的日子都不算好过,在陆竟轩的手下——陆竟轩没有杀了他,已经是法外开恩,手下留情了。
段景行苦笑:他对葳蕤的心思,至今仍然藏得极深,深得像是深海,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摸不到。但是看陆竟轩对她用心成这个样子,他就知道他没有机会了。也许谢葳蕤自己不觉得,但是他看得很清楚。
之前的那五年——火烧隋玉阁到谢葳蕤与陆竟轩重逢之间,空白的五年,他不是没有过努力,她也不没有试过尽一个妻子的义务,但是她做不到——她放逐自己离开洛阳,一次,又一次。
直到她与陆竟轩重逢。
段景行抱起天生,两年过去,这孩子重了不少,早年看见他总是亲昵地喊“爹爹”,现在要迟疑片刻,转头找谢葳蕤确认过,方才露出喜悦的神情,喊:“爹爹!”
又喋喋不休和他说:“爹爹我和你说,我和娘在一个寺里的时候,碰到过一个特别好看的叔叔。”
段景行心里一苦:“那后来呢?”
“后来突然就不见了,阿娘带我去了扬州。春天里扬州会开……好多好多的花……”天生比划给段景行看。
谢葳蕤问谢应许:“他真不在京里?”
“真不在。”谢应许摊手:“你也该知道,摄政王的行踪,瞒不住的,他现在还在千里之外。”谢应许也是纳闷,原本在计划当中,这时候陆竟轩应该回来的,偏偏没有,军报这两日也迟了。
“那就好。”谢葳蕤说。
———又一年不见了,她放了手,他终于也放了手,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