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整。
寒风中，江有余和郭子侠一起做着热身运动。
六点十分。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
六点二十。
昏黄的灯光下，郭子侠哈着白气，对江有余说道：“我打个电话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不会忘了吧。”
他刚刚拿出手机，就看到远处的灯光下走出两个人影。
“嘿！这里！”
郭子侠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江有余说道：“这帮人之前见面都挺守时的，这次有点奇怪啊。”
江有余笑了笑，以掩饰心中的稍许不安。
那种背后被人凝视的感觉，从他来到操场上后，更加明显了。
四周望去，昏黄色的路灯背后，皆是无声的黑暗。
双方都在向对方靠近，很快相聚在一格路灯下。
来人一高一矮，穿着黑色大衣，长皮靴，黑手套，头戴黑色礼帽，一个腋下都夹着不大的皮包，一个手中提着银色的皮箱。
矮个的眼睛凹陷，有些像安东尼老师，但脸型要比安东尼老师胖上很多，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高个的则是典型的华林裔面孔，单眼皮，小眼睛，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年纪看起来倒是比矮个年轻一些。
“抱歉，郭同学，我们在路上临时有些急事，耽误你们时间了，以后一定找机会请你们吃饭作为补偿。”
说话的是矮个男人，他取下礼帽，微微低头道歉。
郭子侠尽管有些生气，但现在江有余的事情明显更重要一些，他也不好在发作，什么请客吃饭，谁会当真？
郭子侠勉强笑了笑，然后指着江有余：“没关系，既然来了就赶紧办正事吧，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学生，他的身体素质真得非常棒。”
矮个中年男人先道了一句歉，然后在江有余惊讶的目光中，伸手上来，摸向江有余的胳膊。
江有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有些疑惑地看向郭子侠。
郭子侠连忙解释，“你让他摸一下，人可家是专家，这一招叫摸骨，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先天条件。”
矮个中年男人笑着点头，对于江有余的反应见怪不怪。
江有余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用医疗舱之类的检测设备，但听到郭子侠的解释后，还是忍着那种怪异感，任由矮个中年男人手上的动作。
“这，隔着这么厚的衣服也能摸出来？”
矮个中年男人正蹲着摸他的小腿，闻言抬头一笑：“次数多了，就有经验了。”
等到把江有余全身摸了个遍后，他站起身来，对高个男人点了点头。
然后后者蹲下身体，将手中皮箱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脖子般粗细的圆环，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
郭子侠伸头想要看看皮箱内部，却被高个男人抬手摇头阻止。
矮个中年男人从高个男人手中接过那个小玩意儿，先是对郭子侠笑着说道：“这是我们俱乐部独有的检测设备，不能轻易给外人看，等以后你到上层区俱乐部后，会有机会了解的。”
然后他微微转身，对江有余说道：“我需要将这个东西固定到你的脖颈上，当它提示你开始时，你就开始全速奔跑，直到它发出结束的提示声为止。”
江有余再次看向郭子侠，后者点头：“我戴过，没事儿的，就是有时候会有些刺疼，但没什么大碍的。”
江有余这才对着矮个中年男人点头。
任由矮个中年男人将那个圆环解锁，然后箍在自己的脖子上，它似乎可以自动调节大小，不松不紧刚好合适。
江有余将昨天刚得来的新外套脱下来，交给郭子侠保管。
六点四十分。
深呼吸了一口气，江有余半蹲在跑道上，等待着开始的提示音。
远处的一片黑暗中，一个位于操场旁边的教学楼里。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铄，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吗？那两个男人很可疑唉~”
“……不用。”
听声音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迟疑地问道：“万一目标陷入危险怎么办？”
“琳，目标本来就是我们东华区的人，该怎么处理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范围，不是吗？”
“可庞队长那边……”
小女孩端着消音狙击枪的手臂，被一个头戴鸭舌帽，衣服上挂着很多金属环的年轻男子拍了拍：
“一个浪费天赋的七界废物而已，上面授权让我们处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出于亲属规避的原则，庞队长现在应该正在被软禁，所以该怎么办，我们说了算。”
小女孩看着狙击镜中出现的四个人影：“铄，目标如果出现问题的话，真得会造成极大危险吗？”
鸭舌帽男子摸着食指上的金属戒指，听到女孩的问题，不由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才出声说道：
“你不懂，以前出现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你听说过陈不谋吗？”
“好像是西林一个很有名的医生？”
鸭舌帽男子无声地点头：“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医生，救过很多大人物的命，属于那种出趟门都需要队长那种级别随身保护的人。
“可后来他犯了一个大错，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孩子。”
“那个孩子的情况和小鱼非常像，同样是从未经历过感染的人错误融合了一个高级感染源，在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的情况下，被陈医生给救了下来。”深入西林区地下几十米的一个密闭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灰色大衣，黑发褐眼，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缓缓说道。
“救人不是好事吗？”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色护士装的年轻女子好奇地问道。
中年男人苦笑着摇头：“丁铛，大家当时都跟你一样的想法，问题在于，陈医生当时欺骗了大家。”
在校医院里叮嘱江有余乖乖长大的丁铛瞪大了眼睛：“就他？骗你们？庞队，你们怎么会被他那种笨蛋骗到？”
庞彪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句叹息：“谁能想到他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呢？”
丁铛察觉到庞彪的尴尬，悄悄吐舌，连忙给庞彪递台阶：“就是就是，就他那样好色胆小的人，突然骗人也很难被人发现……不过，那陈医生到底骗了你们什么啊？那个孩子后来到底救活没有啊？”
庞彪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可以说救活了，也可以说没救活。”
看着丁铛一脸茫然的样子，庞彪轻声说道：
“那个孩子被感染成功了。”
丁铛张大了嘴巴，“怎……怎么可能？”
一个普通人如果直接融合高级感染源，要么直接失控变成怪物，要么……她实在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那，那你还没说陈医生撒的什么谎啊？”
庞彪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他说，因为那个高级感染源和宿主发生了强烈的排斥，自行脱离了宿主，返回了灵界。
“事实上，那个感染源并没有脱离，而是被陈医生以药物压制了下来。”
丁铛有些不理解：“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庞彪摇了摇头，“这就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丁铛想了一会儿，头一次发现对于自己的那位上级，她了解得真得很少，她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发现他说谎的？陈医生又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里？”
“你还记得整个东华塔有多少层楼吗？”鸭舌帽男子轻声问道。
端着狙击枪的小女孩想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说道：“八百多层？我记得和西林塔差不多高吧。”
鸭舌帽男子点点头：“准确的来说，是806层。”
他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但是在二十年前，东华塔作为华林行省的中央行政区，它比西林塔可要高得多，足有九百九十九层。”
小女孩缓缓转头，头一次表达了惊愕的情绪。
鸭舌帽男子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恐惧的目光，然后迅速被自己察觉，连忙通过一种心理暗示将其平复，停了几秒钟后，他才继续说道：
“很快，十年就过去了，那个孩子在十六岁以前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就像从来没有被感染过一样，已经度过了十六岁这个危险期，所以大家也仅仅有些可惜那个高级感染源的流失罢了。
“直到他过十六岁生日那天，意外发生了，那个孩子失控了，直接化为几百米的长虫状怪物，将东华塔中央行政区所在的顶层全部包裹住。
“然后，楼塌了。”
小女孩咽了口吐沫，“那，里面的人？”
鸭舌帽男子轻声道：“基本死光了。”
小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我记得铄的父母……”
鸭舌帽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远处操场上开始奔跑的身影，“他们那年刚巧双双升职，进了政府的高级部门工作，所以当时也在倒塌的塔层里。”
小女孩将狙击枪放下，然后伸出不大的手掌，学着鸭舌帽男子刚才的动作，想要抚摸后者的脑袋，嫌弃帽子碍事，便直接摘了去，一阵冷风袭来，帽子便一下子从打开的窗户里被卷走。
帽子在操场上空翻飞。
操场上，一个穿着单薄的身影越跑越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