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晋为愉嫔后,便居住在储秀宫,储秀宫与翊坤宫同处西六宫,青樱与海兰刚回到储秀宫,忽然外头喧哗声大起,夹杂着女人尖叫的声音、宫人的呵斥声和太监含混的话语。
海兰立时警觉起来:“姐姐,你听什么声音?”
青樱侧耳细听片刻,忽而一笑:“仿佛是高贵妃的声音。”
海兰连忙出去,吩咐守门的侍卫开了大门。数十盏宫灯将储秀宫门前照得煌煌如白日,高贵妃被宫女们簇拥着围在中间,一张莲瓣似的娇美面孔惊怒交加,失了往日的姣好颜色,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青樱向众人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说着又看向高贵妃,诧异道:“高贵妃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茉心,你们就是这样服侍小主的?”
茉心惊恐道:“并非奴婢们不用心服侍,实在是……”她说不下去,看一看旁边,太监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押着一个服制鲜艳的太监,将他整个脸按在了尘土之中。
“这是哪位公公?”青樱好奇道。
侍卫忙道:“回懿娴贵妃的话,这是皇上跟前副总管太监王钦公公,也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怎么,方才高贵妃带着宫人经过,他便发了狂似的冲上来,言行莽撞,惊扰了贵妃娘娘。”
“竟然有这样的事?王钦又不是不认识高贵妃,怎会冒犯贵妃呢?”青樱故意问道,又命其中一个侍卫:“快去禀告皇上皇后。”
“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立刻拖到皇上跟前去,给本宫交代个清楚!”高贵妃的厉声呵斥底下有着难掩的震怒与惊恐。
青樱示意茉心,“还不快给你们小主整妆,皇上来了像什么样子?”
高贵妃一手护住胸口,一壁恨恨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樱含笑道:“高贵妃怕是忘了,这里是储秀宫,本宫过来看望愉嫔。方才听得外头喧哗,不意是高贵妃在此,所以特意过来一看,娘娘没事吧?”
高贵妃恼恨道:“本宫有事无事,不必你来关心。”
青樱柔声道:“高贵妃误会了,本宫也不想过多关心,只是此事出在愉嫔宫门前,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只怕连累了愉嫔的名声,本宫不得不过问。”
高贵妃被她那句“连累名声”气得发怔,露出森森笑意:“好!好!居然来看本宫这个热闹!本宫倒要看看,谁敢乱传什么风言风语!也很想知道,王钦突然在储秀宫外冒犯本宫,是不是有人存心指使!”
二人正僵持着,双喜忙请了安上前道:“回禀高贵妃,皇上正在景阳宫中,奴才已经请了皇上过来了。”
高贵妃伏倒在地道:“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臣妾自侍奉皇上左右,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皇上!”
弘历着急道:“李玉,还不快扶高贵妃起来。”
高贵妃犹自啼哭不已,如梨花一枝春带雨,青樱上前一步,恳切劝道:“高贵妃如果再哭哭啼啼的,只怕想让旁人不知道也难了。皇上,王钦现在还满嘴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依臣妾看,不管何事都不宜外扬,不如先借愉嫔的储秀宫一用,拿水泼醒了王钦,再好好问话吧。”
说完见王钦被人按在地上,满脸通红,似有醉意,也不便再拖去别的地方,弘历遂冲海兰道:“那就委屈海兰,先进你的储秀宫吧。”
海兰盈盈道:“皇上请。嫔妾这就屏退众人,皇上与贵妃慢慢处置便是。”侧身让了弘历与青樱、高贵妃进内,惢心与春白帮着叶心忙不迭地收拾干净了,又奉上茶水。
弘历在正殿坐了,深深看了青樱与海兰一眼道:“也罢。你们就坐在朕身边,一同听一听吧。”
青樱含笑谢过,吩咐储秀宫的三福道:“看王钦的样子像是喝醉了,你拿冰水泼醒了他,立刻带进来回话吧。”
因事出突然,高贵妃又被惊扰,弘历也不欲多留人在殿中,只许高贵妃随身的侍女茉心、自己的贴身太监李玉在内伺候着。高贵妃一见人少,便忍不住泪如雨下,呜呜咽咽地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弘历便道:“你一见朕便说受了天大的羞辱,如今又不肯说到底是什么委屈,你叫朕怎么帮你?”
见高贵妃只是垂泪不已,茉心倒是机灵,脑筋转了转膝行上前道:“本来娘娘是想去永和宫看望玫小主,可谁知王钦从不知从哪儿赶了过来,没头没脑地就往贵妃娘娘身上扑,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高贵妃这才定神,伸出衣袖泣道:“王钦简直如疯魔了一般,一上来就撕扯臣妾的衣裳。皇上看臣妾袖口,都被他拉扯破了。”
高贵妃哭哭啼啼的诉苦,每说一句,弘历的脸色就差上一分,弘历的眼中满是阴郁的怒火,灼灼即可燎原。
李玉忙道:“皇上,王钦这个样子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今日既不当值,便是在自己屋子里,奴才记得住在他隔壁的小太监也不当值,估计传他来问一问,便知道王钦究竟是发了什么疯了。”
弘历额上的青筋急促地跳动着,极力压抑着怒气道:“你去传,再让人传太医来,看看那狗奴才到底发了什么癔症才这般胆大妄为!”
李玉躬身退下。青樱见高贵妃的绢子哭湿了,便将自己的解下递与她跟前道:“高贵妃别恼,小卓子和王钦所住的庑房就在附近,一会儿便到了。姐姐先擦擦眼泪吧。”
弘历便在眼前,高贵妃不好发作,只得接过了绢子撂在一边。沉默等待,只听推门声近,李玉已带了太医和那小太监过来了。
弘历微一颔首,李玉已开门召了太医进来,太医亦是大惊失色,磕了头道:“皇上,微臣已经给王公公搭过脉,他不是酒醉,而是服食了过多的阿肌苏丸所致啊!”
弘历不觉满面铁青,切齿道:“大胆!”
而这时,那个小太监也颤颤巍巍道:“皇上,王副总管本来是个太监阉人,却一心想要做个男人,每每服了这药,在奴才身上作威作福,肆意打骂不说,还偷偷弄来了这些奇淫技巧,一一施加在奴才身上,害得奴才生不如死!”
弘历轻轻咳嗽一声,李玉即刻会意让奴才立刻带人去王钦的庑房搜查。”说着便匆匆去了。过了一炷香时分,李玉便领了小太监进来。李玉垂手候在一旁,小太监则手捧一个盒子站在李玉身侧。
弘历见了,眉心隐隐有暗火跳簇道:“那么今日,又是为何?”
那小太监又道:“今日王副总管不当值,一回房就开始喝这个东西。奴才就在隔壁,在窗外看见他这样,便吓坏了。奴才一时也不敢回去,就悄悄躲了起来。王副总管服食了那些脏东西后四处找不到奴才,大约是药性发作,发了狂似的跑了出来,奴才这才敢偷偷回房。”
高贵妃气得满面紫涨,跪倒在弘历膝下,忍不住泪如雨下:“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王钦敢在宫内服食这种,冲撞臣妾,简直应该碎尸万段!”
李玉听到此节,方才指着小太监手里的盒子道:“皇上,奴才奉旨去王钦房中搜查,一搜便搜到这一大盒污秽东西,奴才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奴才不敢擅专,立刻捧来请皇上过目。”
说罢,他亲自捧过盒子走到弘历身边,只对着弘历一人打开。弘历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搐起,和太阳穴突起的青筋一般,昭示着他发自心底的愤怒。
李玉立刻盖上盒子,适时地添上一句:“自从皇后娘娘有意将贴身宫女莲心许配给王钦做对食之后,王钦就总在奴才们面前吹嘘。原来就是凭这些污秽东西!”
这句话实在说的妙,恰到好处地勾起了弘历对皇后的疑心。弘历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如尖锐的冰凌:“召集满宫的内监入慎刑司,看着王钦打断双手双脚,再杖毙,看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秽乱后宫!”
事毕弘历临走时,青樱与李玉相望皆露出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