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病的太久，德光帝的身子竟是看着有几分的瘦弱，李无衣眼神闪了闪，却是没说话。
德光帝没注意李无衣的眼神，只是将玉帛推到他面前，道：“你看看。”
李无衣拱了拱手，这才上前，不过是看了第一行，李无衣便就神色怪异的抬眼看了德光帝一眼，但这老狐狸已经又坐了回去，似乎是累了，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等全部看完，李无衣这才直起身子。
“我活不了多久了。”
德光帝忽然道，声音很是平静，就像是让人端些吃的来一样没什么区别。
“我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御医也说了，就这个冬天了，若是能熬到开春，再看看当初和阿枫，红缨一起去看过的桃花便好了。”
李无衣不吭声，老狐狸微微的睁开眼，眼里竟是几分解脱和欢悦：“我本来是打算着，就这段时间将这道圣旨发出去，但总是有变故的。”
李无衣依旧是不言语。
那份圣旨上正是德光帝将他给册封作为了太子，除了还没有落下玉玺。
德光帝是真的想要他做继承人，之前所做的，也的确是在为自己铺路。
“我现在不发这个圣旨，你什么看法？”
德光帝看着李无衣问道，李无衣则抬起眼，对上他的：“谢主隆恩。臣亦是不愿意做名不正言不顺的人。”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德光帝点了点头，眼里多了几分的淡漠：“若是老大他们，只怕是这会儿会想着法子让朕把玉玺给盖了，免得再生事端。”
“你不信你的儿子们？”
李无衣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若是搁在以前，他必定不会问出这种话来，只是今日，也许是德光帝的语气太过温和，也许是黄公公让他进来前的那一番话，他忍不住想要和他多说些话。
德光帝亦是意外，但也很是高兴。
李无衣能够主动搭话，且不是冷嘲热讽，是个意外之喜。
“说不上相信不相信，皇家没有什么真情。”
德光帝微微的眯起眼睛：“又或者，真情往往身不由己。若我不是什么九五之尊，只是外面一个公子，我便就可以在年轻的时候直接带着你母亲私奔。
或者再对这些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多防备。
一个人的责任大了，担子就重了，所要承担的也就多了，说来说去，都是权利惹的祸。”
“我不喜欢你。”
李无衣直接坦言道：“从你伤害了我父王的时候，但我也不算将你给恨到骨子里，你毕竟救了我母妃。”
德光帝望着李无衣，忽然笑了：“你要知道，有时候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就像是当年我想娶你母亲，当时想放过你父亲，前几日想封你为太子。”
“我知道。”
李无衣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这个性子，像极了你母亲。”
德光帝今日兴致很高，见李无衣也不说些什么，便就提了镇西王妃。
“她也是性子冷淡，但对自己信任的人，就是凶巴巴的，但也温柔着呢。”
德光帝想起从前的日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其实就是个小姑娘，从来不曾变过。”
李无衣接不了这话，德光帝自己怀念了一下，回过神来也不由得有些落寞，但还是笑道：“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你的病真的不能治了？”
鬼使神差的，李无衣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德光帝轻轻地摇着头：“不了，现在治，我也太累了，让我歇歇吧。”
书房一时间没了动静，过了片刻，德光帝这才坐直了身子，面上正色道：“我现在要再写一份圣旨，将老四封作太子，你看如何。”
“你就不担心他们自相残杀？”
李无衣皱了皱眉，看向德光帝。
“他们若是无心这个位子，杀戮也不会来寻找到他们。”
德光帝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个位子，本就是累累的白骨堆积而成。”
这一点上，李无衣默然。
“我会再留有一份的，给你一个后路，遗诏我会写好，给你一个不时之需。”
李无衣如触电般的抬起头看向德光帝，却只见德光帝只是笑着，仿佛在说什么不相干的话题一样：“这一切只看你们如何了，我将能做的都做好。
老大对东宫这个位子势在必得，是我之前对你的情感流露导致你的这些事情发生。
老四始终是在我膝下长大，背后亦是有母族支持，朝中应当也有不少他的人手，他做太子，老大不敢对他懂什么太毒的手，不然就会留下痕迹。
老四成为太子之后，老大会和他争夺，这个时候他们便就顾不上你了。”
德光帝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末了，问道：“你若是心软，便就没法了。”
“我是善良，但不是蠢。”
李无衣冷笑一声。
不算别的，光是在去凤阳村的时候，那一剑差点要了苏绾绾的命，他都还没来得及和大皇子算账，现在更不可能就算了。
他的确不屑于权利，但大皇子敢借着权利这件事儿阴他，差点害死他最珍贵的人，那么他便就是要拾起这权利，好好的将他给收拾了。
“成败在此一举。”
德光帝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无衣。
这不是在他膝下长大的孩子，但是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也是他亏欠最多的孩子，他相信，李无衣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我知道。”
李无衣淡淡道，心中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
让黄公公派可靠的人将李无衣送出去以后，黄公公便就端着茶轻手轻脚的进来了，见德光帝脸上有笑意，心里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笑道：“皇上今日的气色不错，看来身子骨是慢慢好起来了。”
“你知道朕的身子骨是好起来了？”
德光帝看了他一眼：“今日就饶了你多嘴。”
黄公公知道自己在外面嘱咐李无衣的话让德光帝知道了，但见德光帝满脸的笑意，知道他不是怪自己，笑嘻嘻的打了自己两下。
“朕也是有皇孙了。”
德光帝想起方才李无衣的话，唇上的笑便就压不住：“本以为这会是朕这辈子的有一个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