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璟心思一转,联想到父亲布下罡气隔绝视听之举,便将苏沐阳的打算猜的一清二楚。
“你呀,真是个小机灵鬼,我就不该问你。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苏善穆,你的武课教头,你对这位族兄的印象如何?”
“枯木指吗?孩儿就记得他的指头修长坚硬,而且皱的跟树皮似的,修炼了不知道什么手上功夫,指点孩儿的时候点的身上生疼。”
“不过善穆兄长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指点的位置精确,教导劲力一丝不苟,还有给我上药推拿的时候十分细致,想来是位武学精深的极好兄长。”
“父亲你既然提到他,且让我想想,相比父亲您必有用意”
苏璟的小脑袋瓜灵光一闪,根据记忆对照,对父亲的安排有了猜测,这位善穆族兄的过往在他脑海里一过,小苏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父亲,您要让善穆表兄带我去凡尘世界,是这样的吗?”
“你个小子,我不过说了一个名字,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苏沐阳哭笑不得,自己说的话里一个拜入宗门,一个苏善穆,简单两个词语,就让苏璟这小子把自己的打算全给猜了出来,有这么宗明的孩子,他个做父亲的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了。
“孩儿是如此推断的,首先我在族内长大这十多年从未见过这位族兄,对他基本没什么映像。他直到礼庆前夕才出现在校场顶替黑金刚指导孩儿武课,那么说明这段时间,善穆族兄自然是为了族中外事在外行走。”
“能顶替黑金刚教头,说明武学高深,在族内深的器重。又十多年没有回过家族,必然不是普通的凡间镇守,再加上以我对黑教头的实力认知,善穆表兄必然是领了外事行走,督查凡尘,如此才一去十数年,乃至更久在外,最近方回。”
小苏璟顿了顿,只是神情变的有些暗淡。
“父亲还问我对族兄的印象,言下之意便是孩儿日后免不得与之相处。外事行走,天灵根之殇,两者结合,父亲的安排不言而喻,定时是让善穆族兄领着我去凡尘世间,好避开此地耳目,得个清净,更保孩儿安危。”
“那凡人不得灵气修炼,我天灵根的事情他们也无从发现,同时凡尘世俗武力低微,以善穆表兄的武学造诣,护持我安然无恙不过轻而易举。”
然而,说完这些,苏璟的心口有些发闷。
“只是不知何时启程,孩儿好收拾东西。”
苏璟不仅猜出了父亲的安排,连为何如此安排的原因都道了出来,更是直接询问起了启程时间。
那苏沐阳还能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透露的只言片语就被苏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推断了个清楚,难道这天灵根之人还顺带智多近妖吗?真是让人只能徒声闷气,感叹一声妖孽,再奈何不得。
不过苏沐阳作为一族执掌,怎么说也是个老狐狸,如此就被轻易猜透,纵然面前的是自己孩儿也直觉得面上无光,便再起了考量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我就要安排你即可启程的,要知道就这样把你直接送走,外人自然会起疑心,若是被他们探查到了什么,你可就暴露了。”
“难道我就不能是等你年岁少长,再借弟子历练之事名正言顺的送你前去凡尘吗?顺便再多做些安排,以防那些歹人,直接送你走可是容易暴露之举。”
苏沐阳一番话看似逻辑缜密,想来应该能难住苏璟,吧。
“父亲你又在取笑孩儿了,暴露什么的,其实孩儿天灵根暴露之事已是必然。孩儿气血亏损之事,虽然是有厨房管事禀报,但当时前去饭堂,一路护院武者都能感知到;地灵符灵气涌动之事也定然被族中监察感知,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两者结合,孩儿今日之事族内已有不少人知晓,若是被歹人得知,简单推测便知天灵根之事。”
“这纸包住火,更何况我苏家有大修士留下的典籍,别家自然也有。只要一番对照,不出几日,如父亲般机敏的人自然能根据那只鳞片爪推测出事情始末。”
“所以此事必然是越快越好,趁知情人最少之际快刀斩乱麻,让孩儿直接远离还一无所知的寿光镇境内。到时候孩儿与表兄二人入得俗世,改头换面,便是龙归大海,歹人又如何寻得。”
“到时候就是父亲您与外界直说我天灵根之事,那些歹人也无可奈何,再加上父亲您的游说与仙门铁律,任何异常前往凡尘的灵武者怕是都会被拦下来。”
苏璟分析着,这件事注定是纸包不住火,天灵根异动之象父亲不过听管事汇报便能猜出,府内白天能感知到自己情况的监察和护院武者虽未近看,但回去若是细想也定能得知。
那么,趁这件事还在府里,就算族内有歹人也不可能对自己动手。
父亲也肯定启用了封锁府内传讯的措施,不让歹人对外传讯,白天到现在往来出府的也必然没有直接得知此事的人,也就是说现在是安全时间。
然而一到明早,人员来往,若是真有歹人想要传讯怕是也无法阻拦了。
那么……
出发的时间只有一个了。
就是现在。
既然此事从速,那么现在就做便是最速。
此时亥时已尽,子时两刻,正是府中入睡时例,整个寿光镇的人都差不多入眠了。
“父亲,将您准备好的东西都给孩儿吧,孩儿另外还需要些类似地灵符的土灵气丰沛之物,白天那土灵气入体倒是增强了几分肉身,在凡尘之中若有灵气供应,孩儿也可不落下了肉身修为。”
“只是孩儿尚有一事相求,可让善穆表兄出来,陪我一同前去与母亲大人告别?”
苏璟说罢,跪地叩首,向父亲行跪拜辞行之礼节;强忍着眼角泪花,这才明白为何今晚母亲早早就将自己唤去,陪她聊了一宿,才打发自己来见父亲。
“怪不得母亲大人在说话时总有些哽咽,还骗我说是孕吐不舒服。”
苏璟只得请示父亲,去家住阁楼向母亲大人行礼执孝,述已远游之过。
而眼泪,已经不争气的留了下来,只能努力收束胸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苏沐阳看的亲生孩儿如此,心中复杂不是滋味,但作为一位严厉的父亲,定然是不能轻易情感流露的,他站起身,轻轻将苏璟搂入换中,让璟儿能环抱父亲粗壮的腰腹。
他轻轻抚摸着苏璟的头发,最后把手搭在璟儿已然十分宽阔的肩膀上,叹声道:
“哎,只是苦了孩璟儿你和你娘亲啊!此去经年,需到三年之后,仙们遴选弟子之时你才能返回寿光,记住了吗?
璟儿,一路保重,你已经是一个小男子汉了,一会儿去见你母亲的时候千万不要哭,莫要让你娘伤心,知道了吗?”
“去吧,善穆就在门外,赶紧前去与你母亲尽快道别,之后子时四刻出府,莫要耽搁了时辰。”
苏沐阳脸上摆出作为父亲的严厉之色,之后拿出一个储物灵袋交于苏璟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撤去罡气,将璟儿送出房门。
“你一应所需之物为父早已准备妥当,全部在这灵袋之中。这三年里莫要懈怠了修行,你善穆表兄自会严厉教导与你。若是回来后落下了功课,为父必行家法好好教育教育你,牢记!。”
苏璟平复了情绪,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坚定的点了点头,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在离开之前回头看父亲的最后一眼,年幼的苏璟突然读懂了父亲严肃表情下所深藏的父爱于关切。
“父亲保重,孩儿这便去了!。”
不再多说,与枯木指汇合的苏璟默默前去母亲那里做郑重的告别。
“璟儿啊,哪儿个父母又愿意在孩子十来岁的年纪吧他送走呢?这三年为父不能陪你,莫要责怪为父,实在是形式逼人,不得不行此计策。”
看着苏璟离去的苏族长突然有点后悔送走璟儿的决定,但想到那些记载中保护不力的天灵根者可怜的下场,只硬起心肠,坚信自己这次安排的正确。
前去母亲房间途中的苏璟将面上的泪痕抹干净,运行气血将红了的眼眶和鼻翼恢复如常。
他行礼进门,刚才走之前还很平静的云瑶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哽咽不已。
待他行礼跪拜之后,元瑶将苏璟紧紧搂入怀中,也没提什么灵根之事,只是轻轻念叨要他吃好穿暖,保重身体注意安全,三年后准时回来相聚即可,到时候要好好的跟妹妹亲近之类,柔声细语,尽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怀。
苏璟轻轻抚摸着云瑶隆起的小腹,于肚内的妹妹做着无声的道别。
感受到自己脊背湿透的衣裳,抬起小手轻轻为母亲抹去面上的眼泪。
这时的苏璟不能流泪,他知道,要是母亲看见自己流泪了,再不可能控制住情绪,最能穿透母亲心防的便是孩儿的泪水,自己这时必须拿出男儿坚毅的一面。
“母亲,莫要伤心了,孩儿只是去尘世历练,三载之后必定回来,常伴您左右。这期间寻得机会孩儿必寄家书回来给您和父亲。”
“在孩儿不能陪伴娘亲的日子里,便请妹妹琼儿陪伴好母亲,且保重身体待我归来,再仔细服侍您。”
苏璟紧握母亲的双手,安慰着哽咽的母亲,慢慢一言不发,就到了出发的时辰。
云瑶此时本能的帮助苏璟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并将一件玉佩细细的为璟儿系在脖子上,将玉佩放入衣领中藏好,打着小人儿的双肩,有些哽咽,说出了离别话语。
“璟儿莫要小看你娘我,为娘当年未嫁给你父亲时也是颍上府有名的女侠,被你爹花言巧语才哄进苏家。我辈中人此生只为大道,离别乃是常有之事,放心,为娘理解这件事,只是担心你一点。”
“这件玉佩乃是我家传之物,美玉温润,宁心精神,代表了为娘对你的祝福,一路上且要仔细保管好,日后还要还于你妹妹的。”
“去吧,时辰已到了,你二人且快马加鞭,速速离了这颍上府地界。”
“凡尘之中人心险恶,且向你善穆兄长多看多学,可记住了?”
“此去三载,莫要误了自身修行,若是你小子回来考校功课不过关,仔细为娘扒了你的皮!”
云瑶又絮叨了许多句话,将苏璟起身送出房门,已经平复了情绪波动,仿佛璟儿这次只是简单的出门远游而已。
苏璟再拜母亲,便跟着全程一言不发的枯木指赶到马厩,一匹翠龙,一匹雷首,皆是丈高良驹。
两匹灵驹富有光泽皮毛在月光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沉默无声,有着神采的双眸显得灵动聪慧,神峻异常。
不用缰绳牵引,雷首自觉的俯下身子,让苏璟上得马背,随后包着厚厚纱布的马蹄轻动,两人便出的府中。
行至小镇大门,看守武者看到这两个已过门禁之时还想外出的两骑自然上千拦下,但枯木指出示了一块玄妙玉符,轻动嘴唇传音了几句,两名守卫便神色恭敬的作揖行礼,随后运转机关将小镇大门打开,送了二人出去。
两人一到镇外,无需任何指示,两匹神驹杨首舒展了下身体,最后浑身筋肉瞬间舒张绷紧,一对前蹄以沛然巨力猛然踏下。
“嘭!”
环绕神驹周身的罡气把包裹的纱布炸成碎布,发出巨大了声响,并且分开了前面的空气,筋肉收放之间的神力加上澎湃罡气将神驹推入陆地神速,双驹如龙,消失在原地,疾驰向远方,激起一片漫天烟尘。
两人在宽阔笔直的道路上飞速前行,神驹足下的罡气垫消除了马蹄之身,只有破风之声萦绕在两人的耳畔,两骑便如幽灵一般遁入皎洁的月光,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