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获根据张鲁所说的话仔细推敲了一番事情的始末,发现最近几天遇到的事情都是主要起因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想在小祝融面前表现做事就变得没谱了,鲁莽、自大、冲动、严重缺乏警惕性、做事不考虑后果……
若非张鲁身手着实高明,又临危不乱,今日害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还得把小祝融的性命也给赔上了……
孟获对于张鲁的行为心里着实是由衷感激的,但在二十一世纪活了这么多年的他,总是觉得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碰上这种敢置自己于险地而救一个刚还在跟自己打架的陌生人呐……因此对于张鲁这种在他眼里的“反常”行为,内心存下了一个巨大的疑惑,但回想起自己那些鲁莽冲动的行为和言谈,不由得脸上满是羞惭与歉意,因而强行压下了内心深处的疑惑,郑重地向张鲁作了一揖,说道:“张兄,方才多有误会,我孟获在此郑重的向你道歉,也再次感谢你方才舍命相救的义举,救下了我等二人的性命,在下铭感五内。若今日能出此困境,他日自当报答!”
张鲁听罢,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无须如此,我救你们俩,正如想要救你们那朋友木鹿一般,只是为了遵循自己所要贯彻的道而已……”
孟获听了呆滞了一下:“道?那是什么?”隐隐约约地,孟获觉得刚才内心深处的疑惑会因为这个问题得到解答。
小祝融也好奇地探出了小脑袋看着张鲁。
张鲁咳了一声,也不嫌脏,缓缓地就地坐下,并摊开了手掌给孟获与小祝融示意请坐。
孟获和小祝融到了这时也是放下了戒备,而且站得也是有些累了,便也一屁股原地坐下了去。
张鲁好整以暇,语气略带骄傲的对二人说道:“我修的正是水德之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正当小祝融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孟获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霹雳。
因为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停滞了六年毫无进展的内功在听了张鲁的话之后忽然仿佛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要知道,自从孟获转世降生以来,自出生为始至今为止,内修功法修为一直都停留在玄阶下品的境界里,虽然在整个南蛮之地里真正实力能够超过他的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人,对于别人来说这一点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天纵奇才了,但是出生六年以来内修功法境界毫无进展的阴霾在最近这两年一直笼罩在孟获的心头上。
听到了张鲁刚刚的那几句话,孟获忽然发现了貌似是一直都忽略了什么,但却又脑袋一片混沌,认知的缺失令他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鲁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小祝融一脸懵懂,而孟获却在发呆,不由得顿住了嘴,一拍额头说道:“我忘了……你们本是应该不清楚我在说啥的……”。
张鲁看了看刚回过神来的孟获,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的内功是怎么一回事,武学套路也是打得乱七八糟,但是在南蛮之地应当是不属于任何门派的地盘的,以你们的年岁也应该不甚了解,那我便多说点吧。”
顿了顿,张鲁继续说道:“在这东汉皇朝里面,南蛮之地算是版图上西南方最为偏僻的角落了,因为中原之地大多数读书的士子都认为这里的人都是野蛮的,不经王化的蛮子。因此这片地方自先秦时代便以此得名。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不能够读书认字的,因此你们这边的人大多数都是那种只修行并无招式可言的炼体体修,而能够修行功法的人却很少见是吧?”
小祝融听得有些不忿,却也没有反驳。
孟获听了却是苦笑,指了指小祝融道:“何止少,算上我跟她,修行功法的一共也就四个。”
张鲁听了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修行功法的首要条件便是——认字。”
“认字?认字跟修行功法有什么关系吗?”孟获不由得打断张鲁追问道。
一旁的小祝融也是跟孟获一样,不懂张鲁所说的认字与修行直接的关系,也附和孟获说道:“对啊,我也想问,我从来没学过认字的呀,但是我好歹也是修行功法的……虽然我跟你们这两个大怪物来说还很弱啦……”小祝融说着说着不由得酸溜溜地最后补上了一句。
“我说的是大多数……在上古时期,仓颉造字以前,上古先民是通过在骨片上刻画一些图形来记载上古的巫修功法的,这些上古的骨片能留存下来的只有极少数,而且晦涩难懂,若无大悟性,也是无法悟出那些功法的。如果你不能认字的话,你所习得的功法,应该是从骨片上领悟而来的吧。”张鲁看着小祝融,有些郑重的继续说道:“这事你可千万别再对其他人说了,那些骨片都是天下奇宝,得之不易,每逢现世都会引起无数人的觊觎!”
小祝融听了,哼了一身,撇了撇嘴说道:“放心,有机会我第一个杀你灭口!”显然是对于刚才被张鲁救她时候揩了油这件事依然耿耿于怀。
“额……”
孟获轻轻地敲了一下小祝融的后脑勺,对张鲁说道:“少听她胡言乱语打岔……张兄,你继续说。”
“嗯,刚说到了认字在大多数情况下修行功法的首要条件……那是因为内功法诀是人们以先秦时期战国诸子百家流传下来的主流典籍参悟而出的,因此修行功法需要参悟那些相关典籍上的很多道理,不断了解万事万物之间的所联系的尺度,随着不断的学习,功法境界也会随之不断突破。因此,不能认字的人,还能够修行功法吗?”
孟获和小祝融恍然大悟,连道原来如此!
听完张鲁的解说,孟获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来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点,因为那是他进入祝焱母胎时那白袍大能塞到他脑海里的信息,这六年来一直身处于南蛮之地这个特殊的地方,以至于忽视了这些信息的重要性。
为什么说南蛮之地特殊呢?
因为南蛮之地三十六洞的所有人里面,算上孟获和小祝融,修行功法的一共就只有四个人,剩下的那两人分别是小祝融的奶奶祝婆婆和孟获的母亲祝焱。
其他人都是锻炼身体而修行出来的体修修行者!
而祝婆婆、祝焱、小祝融三人都是依赖本身的悟性悟出了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甲骨文习得了巫修功法,而孟获所修行的内修功法却是本应出现在近千年后那全真教王重阳所创的《先天功》!
一边是甲骨文,另一边是道教经文,身边的其他人通通都是不修行功法的,自然没人教导孟获应该怎么去正确地修行内修功法,突破境界!
因此关于“道”和“度”什么的,孟获表示他从来没参悟过啊!
张鲁静静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孟获,见他应该是想明白了个大概,又继续说道:“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这个问题你却是问道点子上来了,关于什么是道,我也说不太清楚,又或者说一万个人的心中可能会有一万种道也说不定……但是,春秋末期的老子李耳著有一书而传于后世,名曰《道德经》,我等学道之人皆奉为道家经典。我方才所说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一番言论正是出自于《道德经》,尤其是那句‘故几于道’这句话,表明了在李耳的思想当中,‘水’和‘道’是相近的。”
孟获的前世生于信息爆炸的时代,自然对这句话无比熟悉,但是没想到回到了这个年代,这些先哲的话语会对他以往所认知的“历史”产生如此巨大的差异,又或者说,原本“修文和习武”这个泾渭分明的概念壁垒,突然被修行内功需要读书感悟道理的方式方法打破了。
一时间,孟获感觉有点消化不过来。而身旁的小祝融则是原本就没有这些概念,因此对南蛮之地以外的功法修行方法无比好奇的她则是继续问道:“那你所说的水德之道又是什么呢?我没记错的话,你刚说的是‘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你在哪说过‘德’这个字吗?”
张鲁听得小祝融如此发问,表情瞬间变得得意洋洋起来了。
“嘿嘿,这可就算是我的创举了……数年前我求教于我的一位朋友——儒教的巴郡人周群,查经阅典,找到了儒教一直讳莫如深的一段记述:
春秋时,孔子曾远走千里向老子问礼,老子便带着孔子游学了数日。
某日到了黄河的岸边,看见河水滔滔,浊浪翻滚,势如万马奔腾,声如虎吼雷鸣。孔子伫立岸边,不觉叹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黄河之水奔腾不息,人之年华流逝不止,河水不知何处去,人生不知何处归?”
闻孔子此语,老子道:“人生天地之间,乃与天地一体也。天地,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人有幼、少、壮、老之变化,犹如天地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有何悲乎?生於自然,死於自然,任其自然,则本性不乱;不任自然,奔忙於仁义之间,则本性羁绊。功名存於心,则焦虑之情生;利欲留於心,则烦恼之情增。”孔子解释道:“吾乃忧大道不行,仁义不施,战乱不止,国乱不治也,故有人生短暂,不能有功于世、不能有为于民之感叹矣”
老子道:“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也,何劳人为乎?人之所以生、所以无、所以荣、所以辱,皆有自然之理、自然之道也。顺自然之理而趋,遵自然之道而行,国则自治,人则自正,何须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哉?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则违人之本性远矣!犹如人击鼓寻求逃跑之人,击之愈响,则人逃跑得愈远矣!”
稍停片刻,老子手指浩浩黄河,对孔子说:“汝何不学水之大德欤?”孔子曰:“水有何德?”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则能为百谷王。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间,由此可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孔子闻言,恍然大悟道:“先生此言,使我顿开茅塞也:众人处上,水独处下;众人处易,水独处险;众人处洁,水独处秽。所处尽人之所恶,夫谁与之争乎?此所以为上善也。”老子点头说:“汝可教也!汝可切记: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水几於道: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处湛静,深不可测。善为渊也;损而不竭,施不求报,善为仁也;圜必旋,方必折,塞必止,决必流,善守信也;洗涤群秽,平准高下,善治物也;以载则浮,以鉴则清,以攻则坚强莫能敌,善用能也;不舍昼夜,盈科后进,善待时也。故圣者随时而行,贤者应事而变;智者无为而治,达者顺天而生。汝此去后,应去骄气于言表,除志欲于容貌。否则,人未至而声已闻,体未至而风已动,张张扬扬,如虎行于大街,谁敢用你?”孔子拜谢老子后,回到鲁国。(出自《史记》)
一日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曰:“君子见大水必观焉,何也?”孔子曰:“夫水者;所及者生,似仁;其留卑下,句皆循其理,似义;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绵弱而微达;受恶不让,似包;蒙不清以入,鲜结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盈不求概,似度;其万折必东,似意。是以君子见大水必观焉尔也。”(出自《孔子集语》)
而这,便是我所要悟的‘水之九德’,老子与孔子思想所糅合而出的‘水德之道’!”
张鲁背书似地把一千二百二十五字说完,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位听众。
嗯,小祝融睡着了,不过孟获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得张鲁心下倒是甚感满足。
没办法,因为儒教一直和道家不对路,张鲁当年找到了这些记述之后献宝似地告诉他爹,并且说要修行“水德之道”时,就被他爹直接抽了一顿,大骂张鲁离经叛道云云。但是张鲁对于这条“道”的执着也是远超身边所有人想象的,尤其是今年年初成就玄阶以后,无论是他爹还是身边的师叔师伯,都通通住了嘴。
这是张鲁内心是憋了好几年一直想要炫耀的一件事情,但是由于平日里身边的都是道观的长辈,导致苦于缺乏宣泄口。因此这时候小祝融问到了他最自我满足的点子上时,便是滔滔不绝的把原文都背了出来。
孟获耐着性子听了一会,走神半天,最后终究是忍着没有残忍地告诉张鲁,这事他读书的时候早就学过了。
不过对于武学之道的认识,在听了张鲁的长篇大段之后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修文和习武”那个泾渭分明的概念壁垒,在孟获思维概念上终于被打破了!
不同的功法,有不同的特性!功法是先哲们根据自己对万事万物的理解去创造的功法!
后人当然要通过学习先哲们对万事万物的理解才能够真正去修行他们所创造的功法了!
嗯,这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