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府的一处偏堂内，一中年男子正面露焦灼之色，急促地来回踱步，他一旁书生模样的人安抚他道：“老爷，您不用慌张，这事既然有上面挡着，您就照着吩咐做就是了。”
那人一拂袖，颇有些不耐烦：“照做，我不知道照做吗，这空灵公主素来刁蛮，那些传闻你又不是没听过，主上不想露面就是还给了这公主几分薄面，是我几个脑袋也得罪不起的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她如今还未进京就闹了这么一出，这太子妃的位置未必就稳固。”
男子又踱了几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晦气，怎么到我这就闹了这么一出！”
“既然公主已经召见，要是不想得罪，那老爷如今也只能像主子说的那样，索性全推到那谢云川身上。”书生的话慢悠悠的，尾音还带着些笑意。
昭远垂目思索了一会：“那谢家可有什么动静？”
“谢家的那临安郡主倒也沉得住气，除了刚开始闹过太子府上后面就没动静了。”
昭远挥了挥袖子：“罢了罢了，他得罪总比我得罪要好。”
他张开手让一旁的仆从帮他整理了一阵衣襟，又扶正了冠帽，叹了口气往外去了。
还未走上几步，那游廊处信步走来几人，为首一个清雅绰约，芳泽无加，一身曳地长裙腰若约素，来不及细想昭远跪地朝着来人行了个礼：“卑职渭城知府昭远，参见公主。”
林见溪忙让他起来：“我怕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所以就直接过来了，没有打扰到您吧。”
她说话时极客气，脸上还带着笑意，昭远微微有些吃惊，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又立马低了下去拱手道：“微臣不敢，只是有些琐事耽误了。”
林见溪点点头，指了指他方才出来的房间道：“那我们，进去谈？”
不等他回答林见溪自踏步往里去了，一路上那些仆从皆是伏地跪拜着，一时也无人拦她，昭远擦了擦额头，望向了还站在原地的带月等人。
带月看了他一眼，急急跟上了，昭远长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也跟在后头进去了。
林见溪略略扫了一眼满屋子跪伏的昭府下人，还是有些不自在，遂直接开口道：“我也不便耽误大人太久，只是最近渭城新进了一个案子和空灵有关不知道大人有无印象？”
昭远立在一边，拱手回道：“回公主，此案微臣略有耳闻，但是不知详情。”
“既是在你渭城抓的人，也是关在你这，为何你会不知情？”林见溪在堂上坐了下来，推开了一旁下人递上来的茶水，依旧看着昭远。
昭远沉吟了一会：“此案有几分特殊，一直是由少将军侦办的，微臣并未参与太多，若是公主有什么疑问，一问将军便可知。”
“我当然有疑问，抓了我空灵的人不加验证随意定罪为细作。”她微微加重了语气。
昭远跪了下来：“公主，微臣只是打开了地牢门收容了一位犯人，究竟是什么罪行并不知晓。”
“那行刑之事你可知道？行的又是什么刑？”林见溪放软了语气，有几分担心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娉婷，她似乎只是强自站着，身形有些微微颤抖。
“行刑……”昭远和一旁的书生对视了一眼：“公主，这行刑之事应当也是少将军主持的。”
“那你就从来没去看过？”
昭远摇头，林见溪猛地站起来道：“那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看着呆立在原地的昭远，皱了皱眉：“怎么，知府大人现在连自己的地牢也不知道在哪吗？”
昭远对着身旁的书生使了个眼色，那书生低着身子渐渐向后退去，被林见溪冷冷喝住了。
“不用麻烦少将军了，我们一同去看看就是，事后我会亲自，告诉他。”林见溪最后沉了脸，眼睛望着门外有几分炫目的光，又垂下了眼睫。
你就这么想与我，划清界限吗。
昭府到地牢，不过一炷香的路程，下了轿子，林见溪刻意放慢了些脚步，担忧地看着娉婷，轻声对她道：“娉婷，你要不在这休息片刻，我一会告诉你他的情况。”
娉婷只是倔强着摇头，双目紧紧看着那入口处的漆黑。
林见溪见她执意，也不再阻拦，一行人朝着地牢深处走去，众人的脚步声远远近近地晃荡着，一并晃着的还有几人的心神。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还在小木屋的那个夜晚，谢云川把宋岱青带进来的时候，他眉目间还带着些温和，那时候甚至能经常在他眼睛里看到笑意。
黑暗的尽头处，几名狱卒打开了牢门，里面晃动的昏暗火光下坐着一个人，身上的衣物血迹混着污泥污浊不堪，头发散乱披在肩上，面目因垂着的头发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他听到锁链的声音抬了抬头，脸渐渐印在了火光中。
林见溪见到他空洞的双眼时吓得退后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娉婷，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挡住了那声尖叫，呼吸开始有几分急促。
宋岱青侧了侧头：“谁？”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愧疚和恐惧淹没了林见溪，在这个世界里她受过伤，看到过别人刀枪相见，听到过一些奇怪的话，但是这种血淋淋的残酷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她分明记得这个青年坚忍的眼神，如今那个地方却只剩下一片空洞。
然而最难以相信的，是这一切都是谢云川造成的。
“岱青。”娉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忍的颤抖。她缓缓朝着角落里的人走去，宋岱青却在听到她声音的一刹那变了神色，空无一物的双目看着娉婷的方向，莫名有几分狰狞。
娉婷蹲下去想握着他的手，却立刻被躲开了，宋岱青退后了几步，勉强用戴着枷锁的手撑着墙跪了下去，对着前方磕了一个头，沙哑着声音道：“草民宋岱青，参见公主。”
他扣着头没有再起来，林见溪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有几分羸弱的年轻人，几乎无法相信他就是自己那日见到的人。
她强忍着往前走了几步，和娉婷一起把宋岱青扶着坐下，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既然已经动过刑，为何还不放人。”林见溪略微转头对着身后道。
昭远向前一步：“公主，这些都需要少将军授意，卑职无权过问。”
此时，一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跑来，对着众人鞠躬道：“公主，大人，少将军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