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眼睛在此刻对视。
有么一瞬,冥落似乎看见深色虎斑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但下一刻他又恢复平静。
“松鼠飞,你先和他们回去吧,我想和她们谈谈。”虎斑猫吩咐道。
“那你......”名叫松鼠飞的母猫迟疑了一刻,随后点点头。“好。”她不再说什么,带着不满抱怨的巡逻队消失在灌木丛中。
虎斑猫沉重地挪动着脚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好了。好好聊聊吧,我们不打架。”
冥落警觉地退后一步,冬青梦在她身边发出嘶吼:“你不害怕我们?”
“害怕什么?两只半大的小猫?”
“你的族猫刚才差点冲上来撕碎我们!还有,我们不是小猫!”冬青梦敌视着虎斑猫,“我们是武士!”
虎斑猫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看上去顶多只有十二个月大。”他看着冬青梦炸毛的样子,不禁放低了声音。
“你说对了,不过很遗憾。”冥落毫不客气地伏低了耳朵,“我们确实是武士,而且还正规的武士名号。我叫冥落,她是冬青梦。”
“冬青...梦......”虎斑猫小声重复了一遍。随后他点了点头,“我叫黑莓星,是雷族的族长。”
不等冥落说些什么,他又继续说下去:“我们雷族不以野蛮和杀戮为荣,两位尽管放心好了。那么,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么?”
自称族长的虎斑猫柔声喵道。可冥落分明听出了隐忍的不安和不快,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镜所涌出的怀疑和敌意,让她浑身不舒服。
“我们来自另一片天际,受到征兆才来的。”冬青梦眨眨眼睛,生怕这只块头巨大的虎斑猫不相信。“有两只我不认识的猫......在梦里说我的使命在这,我需要来这里。”
听到梦中猫,黑莓星打了个激灵:“那两只猫长什么样?”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其中一只猫的毛像火焰一样......”
“那应该是火星。”黑莓星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温柔地说,“确实是来自星族的征兆。至于......”
他抬起一只前爪指向冥落:“你也是星族委托来的吗?”
“她是我妹妹,是她劝说我离开族群的。”黑莓星的眼神太可怕,冬青梦赶紧解释道。她很不解,为什么气氛忽然变得如此紧张。
冥落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努力平稳下烦躁的心情,想了想说:“我是受灵族所托来的。灵族是我们的先祖,就和星族一样。”
她当然不会告诉黑莓星是长鞭告诉她这个预言的。当黑莓星对她不太祥和的态度就能猜出,长鞭统领血族时屠杀的族群猫,就是雷族——以及这里的这群其他族群。
而她和长鞭长得十分相像。
她在记忆中仔细搜寻,在一片黑暗深处恍惚瞥见:一只虎斑猫被撕破了喉咙,身体浸透在血泊中,反复抽搐,颤抖,死去活来,最终彻底断了气。
那只虎斑猫和黑莓星长得如此深思,应该是他的父亲吧。冥落不经意地撕扯着脚下的草叶,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哪怕如此,我也是冥落,不是长鞭。
黑莓星表情凝重地端详了冥落一会,最后还是无奈地收起竖起的毛发。“我相信你们。如果你们真是受星族和别族先祖托付来的,那就请随我来吧。”
雷族族长不定的情绪变化让冥落感到狐疑,却也能理解一二,只是越发浓郁的丛林气息让她感到置身于不安和惶恐,陌生的气味到处乱窜,烦得很。倒是冬青梦格外淡定地跟在黑莓星身后,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噢,你和别族过一辈子去吧。她对手足无意的冷落感到一丝别扭,有意无意地生起了闷气。
风是裹挟着利刃的,尽管天气是那么温和得让冥落感到惊讶。如此密集的树林能让风透进来,刮动柔软的皮毛,连同那些异样的目光一起落到踏进营地的三只猫身上。
“黑莓星回来了!”
“他才刚出去一会呢,你说他去干什么了?”
“那两只猫是谁呀?入侵者吗?”
“说不定是泼皮猫呢,我可从来没见过她们。”
是小猫叽叽喳喳的声音。而其他武士模样的猫也在放低声音议论纷纷,向突然的来客投去怀疑和危险的目光。
冥落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自己忍不住要炸开的毛发,冬青梦说话的时候她几乎被吓了一跳:“敌意太浓了。”姐姐皱着眉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玄冰烈火木叶暗夜,无论哪个族群都不会这么无礼地对待外来者。武士守则难道没教过他们礼貌吗?”冥落报复性地放大了些声音,她看到有几只猫对自己投来惊恐而恶意的视线,狠狠瞪了回去。
冬青梦点点头,但她似乎想说些什么,黑莓星就接过了话:“先祖不同,信仰不同,我们的武士守则没有这样的规则。在我的族猫眼里,你们就是入侵者。”
他撇了一眼冬青梦,补充道:“打破武士守则的那种。”
冬青梦瞬间炸了毛。“我不会这么做!”她愤怒地咬着嘴唇,“这辈子都,绝对,不可能!”
喂喂。冥落低着头撞了下身旁散发着恶魔气息般的姐姐,她的尖叫声惊扰到了更多异族武士,他们都悄悄伸出爪子敌视着她。
好在后者很快就反应到了气氛的古怪,闭上了嘴巴,气鼓鼓地将热气狠狠呼出鼻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冥落相信此刻在冬青梦面前放只老鼠都能烤熟。
碳烤老鼠,嘿嘿。恶趣味地念头一闪而过,红瞳武士自然没去顾虑那些不适的目光了,也没有瞅见黑莓星侧脸转瞬即逝的微妙神情。
一只瞎了眼的灰色公猫在路的尽头等他们。他坐在高高的攀天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三只猫。
见黑莓星抬头,他才喵了一声。
“太慢了。”
语气中的不耐烦并没有让雷族族长生气,黑莓星在话音消失后站稳脚跟。“消息早在营地传开了,大家都非常不安。”那只猫皱了皱眉,继续说道。
他又忽然闻了闻空气,胡须不住地颤抖:“她来了?”
黑莓星带着厚重的鼻音“嗯”了一声,转身坐在黑猫边上。“她们来了。”
冥落和冬青梦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噢,好的。自我介绍下,我叫松鸦羽,是这个族群的巫医。”黑莓星刚说完,灰猫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速飞快,“我想你们应该了解了大致的情况,那我就不重复了。这还真是次史无前例的预言,竟然要外族猫来帮我们。”
听了最后一句话,冥落反射性地眯起眼睛:“那我们现在就走。”她咬牙切齿着。
“这个时候就别太个性了冥落...”冬青梦小声提醒道。她生怕妹妹二话不说就和这只猫打起来。他俩倔头太像。
“我知道。”
冥落心里自然有数,但她就是很不爽这个松鸦羽的态度。求猫帮忙还带看不起的?
松鸦羽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冥落的异议,但他尾巴用力抽打在石块上,显然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预言是保密的,而你们必须留在这一段时间。所以待会黑莓星将召开族群大会,宣布你们要加入雷族的消息。”
“什么?我不......”冬青梦来不及惊讶,这次轮到冥落堵住姐姐的嘴了。
“是假消息。”黑莓星刻意垂着肩膀低着头以示没有恶意,“预言表明你们需要暂时留在这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
冥落斜着眼睛和冬青梦对视了几秒,外面的喧嚣声似乎更大了。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冬青梦点点头。“那我们同意。”
“好。”黑莓星松了口气。看刚才的阵势,他差点以为这两名来客会和自己的巫医打起来,见姐妹俩同意,也算是松了口气。
跟着黑莓星从巢穴走向营地,然后目视这名族长跳上巨岩,冥落忽然觉得心里塞塞的。
冬青梦叹息一声:“这下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了。”
“为了预言,我希望这一切都值得。”冥落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