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兆,文!”荃娘厉声叫住正欲随他父母回屋的上官兆文,怒目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把我女儿的东西还来!”
上官兆文身形只是微微滞了一滞,便随父母朝自家院内快步走去。
边走边说:“夜已深,明日再说!”
“你……”荃娘抬脚就想追过去,却被夫君与大儿子逸麟拦了下来。
逸麟道:“母亲,你大病未愈!回房歇着吧!”
上官兆卿也道:“九妹,你好好回屋歇着,我与麟儿去拿。他拿了蓉儿什么东西?”
“是芙儿抓周所得的那柄绿玉剑!”荃娘愤愤道:“那畜生硬抢了去!”
上官兆卿与儿子对视一眼,道:“那是你萧叔父的物件,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逸麟点头:“是!父亲,我随你去取。”
父子俩刚到上官兆文的院门外,就听见里面一阵杀猪般的惨叫:“鬼……有鬼啊!杀人啦……”
接着,上官亮与杨氏的房里点起了灯。
随即,上官兆文院里也亮起了光。
上官兆文家的大院,不似自家仅半人高的竹篱院落,而是丈余高的楠竹围墙。
借着楠竹墙缝隙,上官兆卿父子朝院内一看,只见上官兆文的妻子罗氏与两个儿子:大富与大贵。正提着灯笼在院内四下找寻着什么。
大富嘴里还一个劲地说:“没有啊!父亲,你是不是看错了?没有什么小人儿啊!院里也不见任何异样!”
“没有?”从屋里跑出来一手捏着那柄小绿玉剑,一手捂着额角嚎叫的上官兆文。
厉声吼道:“我这伤怎么来的?我自己戳的?明明就是隔壁那个死鬼小丫头,拿着这柄小剑刺伤我就跑出来了,看!还流着血呢……哎哟……”
果然,上官兆文额角正鲜血直流,痛得他正龇牙咧嘴地吸着气。
“快把那鬼东西给那边送回去!”杨氏在自己屋里扬声斥责道:“那么邪乎的东西你也敢拿!不要命了?”。
不一会儿,大院的柴门打开。
见到上官兆卿父子正站在自家院门外,大富将手中的小玉剑往上官逸麟怀里一塞,道:“正好!你们过来了。我还正不敢往你们那妖魔地界去呢!”
说完,“砰”的一声,将院门再次关闭。
上官兆卿父子俩见他们还回了玉剑,也不再计较,转身回了家。
白彩娘领着上官淑琴与雪蓉姐妹俩已经睡下。
堂屋内,荃娘却还坐在方桌前等着他们父子俩回来。
接过上官逸麟递过来的小绿玉剑,荃娘仰头,幽幽望着夫君,问道:“你想好改什么姓了吗?”
“改回祖姓。姓姬!”上官兆卿仿佛早就想好了,毫不犹豫地说:“明者,明辨是非也!智者,不混而肴之!以后,你夫君我,就叫姬明智。‘兆卿’两字便作为我的字好了!本来我们此等贫贱人家,是不配有字号的!但怕我那义弟以后会找不到我……
麟儿改叫伯麟,梁儿琴儿蓉儿只是改姓姬,名字不变!”
“嗯!”荃娘点点头,说道:“都快些去歇息吧!折腾了这许久,早该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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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日。
寒食节!
斜风细雨,夹杂着些许细碎的枯草,拂打人面。
父母亲与兄嫂家姐,祭毕山头,都回屋去了。
姬雪蓉却仍旧站在玉芙坟前,久久不愿离开。
她抱着那刻不离身的布偶娃娃,全身笼罩在斜风细雨中,泪眼模糊。
望着坟边那株大桑树的某一处,低语道:“你说的墨玉,我虽仍想不起来!但我梦里是见过的,他既有此神通,就不该这样驻留不去!
累他跟着吃苦受罪,我实在于心不忍!青鸟姑娘,带他走吧,别留在这儿了!”
大桑树茂密的桑叶被姬伯麟夫妻刚摘不久,枝叶稀疏,一枝横桠上,有只翠鸟在“啾啾”叫个不停。
姬雪蓉听着听着,突然珠泪滚落,颤声抽泣道:“你这一说,我更是难过……他这又是何苦?
为了我,你说那佛家引渡使者华臧与泽远大师被擒在先,天马挟翼被罚北冥荒漠于后……还有仙童祝云方加上他,这么多人受到牵连……
我宁受万般磨难,也不愿大家再跟着受罪!求求你了:带他走吧!别管我了!我真的好无助,也好内疚……”
翠鸟再次“啾啾”叫了一番。
将布偶娃娃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姬雪蓉面露欣悦之色:“真的?原来他就是芙妹!?如今他受此重伤,该由我来保护他了!那就让他好好待在里面养伤吧!
……既然他知道祝云方是谁,那更好!以后可以带我去寻他!‘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青鸟姑娘,你走吧!别再连你也被牵扯进去了!”
翠鸟“啾啾”叫了两声,回身在一张较为隐秘的桑叶上啄起一条小虫子,振翅飞到她跟前,放到她已平摊着准备好的手掌里。
“啾啾……”
叫了好一阵,翠鸟才依依不舍的飞去。
“保重!有缘再会!”姬雪蓉冲着它渐飞渐远的身影大声叫。
又细细打量着那条银亮色、全身透明的小虫子,眉梢眼角都是喜悦:“嫘祖神蚕!上界宝物!太好了!一只顶百只:有了它,全家的衣物被褥都有着落啦!娘亲不用再受累了!”
她将嫘祖神蚕小心翼翼地放回桑叶上,喃喃自语道:“得找个机缘巧合的时机,让娘亲发现你!”
“还有你呀!以后都要乖乖的听话……在里面好好呆着,别再出来惹麻烦了!知道吗?”她举起布偶,皱眉喃喃道。
雨越下越密,小女儿却没跟着回家。
荃娘又折回后山坡。
刚好见她对着布偶娃娃自言自语,以为她痴病又犯了,不由担忧地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抚着她的肩头,蹙眉望着她道:“雨大了,且凉!一会儿生病了咋办?蓉儿你都这般不听话,还要布娃娃听话呢?”
姬雪蓉望着母亲欣然一笑,小手牵着荃娘的手,道:“娘亲,蓉儿没那么容易生病的。倒是您,大病初愈,才应该注意,咱们回家吧!”
见她如此懂事,又不像是犯病的样子,荃娘叹口气,正欲说什么,却见一人正冒雨匆匆而来,已近竹篱院落。
“阿伯!何事如此匆忙?”荃娘与女儿迎上前去,见上官锺一脸凝重,正往公公上官亮家赶,便朝他行礼问道。
“郦家九娘,听闻圣上差遣下达通传的钦差,在回风谷附近离奇失踪了!”
上官锺回礼道:“这回风谷的猛兽,近几年几乎被你家两个儿子猎尽!钦差又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不似被猛兽掳去,倒似是遇到了‘鬼迷踪’!
大伙儿都进谷找寻去了。我是奉命来叫我那会‘百里传音’的阿亮兄弟,上斑竹山顶吼几声,传话再叫些人去寻找钦差的!”
荃娘忙道:“那阿伯您速去速回,上次救命之恩还未及相谢!正好,还有要事与您老商量!您不来,打算午后便去您那儿的!”
上官锺应声而去。
听到上官锺与荃娘的对话,姬明智与姬伯麟、姬仲梁父子仨已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走出房门来!
却被荃娘伸臂拦在了堂屋门口:“哪儿也不许去!都回屋饮茶去。”
“钦差有可能是传旨接蓉儿麟儿上京的!”姬明智急道:“帮忙找找去呀!”
“昨夜芙儿托梦,叫我们都在家闭门饮茶……”荃娘话音未落。
姬明智父子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也做了同样的梦!”
“我也是这样的梦!”白彩娘一脸惶然道。
“还叫我给阿公,舅舅他们送话:让他们采摘竹叶芯熬茶喝!”姬淑琴也在内屋不急不慢的说了一句。
姬明智父子三人满脸惊异,与荃娘不约而同望向姬雪蓉。
——天还没亮,小女儿姬雪蓉就和嫂嫂白彩娘,摘了满满一筐竹叶芯,然后跟嫂嫂还有姐姐姬淑琴熬了一大锅的茶水……
原来……她的梦更为详尽!到底有何深意?
“你们都在门口做什么?雨下大了,进屋吧!”
上官锺走进院落,在屋檐下除去斗笠与蓑衣,边进屋边说:“阿亮去山顶喊话了!兆文与大富也去回风谷帮着找人去了……
贤侄媳有何要事,快说吧!还得赶回祠堂回话呢!”
“阿伯莫急!”姬明智奉上一碗碧幽幽的清茶,笑容可掬地道:“坐下喝碗茶再去也不晚!”
上官锺笑笑,接过茶碗坐下,道:“行!跑了几十里地,正想喝口热茶解乏呢!”
他喝了一口茶水,咂咂嘴,眉头微皱:“嗯?为何是竹叶芯?而不是平时的茶水?”
姬明智与妻子互视一眼,恭谨地低声道:“阿伯自小便来往于阴阳两界,可知这梦境预示着什么?
——小侄一家,同作一梦:梦见去世多年的小女玉芙,让我们近日均在家采摘竹叶芯熬茶水喝,且不得外出……
还说:‘报恩之时即在当下’!过去有恩于我们的,都送去话叫他们吃茶!真真的奇哉怪也!”
上官锺啜着茶水,默然不语。
俄而,他来到一张高凳前,闭目坐下,双腿悬空摆动,就跟在疾行一般,却依旧不言语。
脸色,却在须臾之间不停变换着……
良久,他睁开眼。语气急促地吩咐道:“你们叫麟儿传话去吧!有恩无恩,务必每家每户都传到:别说是梦境!就说是我说的,喝这茶延年益寿,早喝早好!再借与我一个大筐,我就近摘些竹叶芯回去!然后给阿亮家也送些去……”
“这梦境……”姬明智想探个究里,追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上官锺一口气喝完余下的茶水,眉头紧锁,沉重地叹口气:“唉!大劫将至啊!”
出门在屋檐下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接过荃娘递过来的竹筐,连连叹息而去。
望着上官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听着后山山顶上,父亲上官亮那高亢嘹亮的喊话声。
姬明智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望望默默喝茶的妻儿和善良秀丽的儿媳,突然注目在小女儿姬雪蓉脸上,一脸的惊恐:
雪蓉眉心那颗蓝色的痣,正渐渐变成暗黑色……
“果真大劫将至么?”姬明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