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从很远的地方打过来的,很快半边的天空都为之亮了起来。
这是黎明时分,夜暗淡了下去,雨雾覆盖了整片大地,黑暗笼罩在天空之上,在泥泞的道路旁,一间破旧的石庙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从那里烧起。
“陛下怎么样了。”从赤火谷撤退后,天狗将军曹也一并撤退回来,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回撤封龙关的路上遇到黎恨天的大军。
“……”天秃将军站在石庙外,他浑身都是血,一言不发地靠在那里。
雨水模糊了视野,雷声震得几乎山崩地裂。
“不是……这究竟怎么回事?”天狗将军有些懵:“陛下为什么会受伤?”
“……”天秃将军的白发上染了一层血色,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懊悔地在一旁叹气。
“咔啦!”几个军医打扮的将士从石庙里出来,他们看着门口的天秃和天狗将军,一个个竟然摇起头来。
“没用的东西!滚!”天秃将军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那几个人踹倒到地上,泥水溅的那里都是。
“怎么办……”天秃将军嘀咕着。
天狗将军从一旁的士兵马匹里抽出来一封密信:“这是我们斥候前几日发出的密信,说现在公主很可能在浮镐岛上,他们亲眼看到公主殿下在同普国一个渡口出被四大杀手之一的风飞扬截走。”
“你想说一旦陛下……不行了……我们……”天秃将军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秘不发丧,攻下同普国,想办法迎回公主殿下。”天狗将军近前一步:“无奈的下策。”
“但是……”天狗将军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言论,他看向远方,黎明前的大雨之下,远方的光里出现了一团黑暗。
“陛下还有救吗?”他问到。
“有的,和现在昏迷不一样,他会清醒,和之前一样。”天秃将军冷冷地说:“不过这是他最不愿意活着的方法,他并不乐意这样去做。”
“可是这比起我们的下策来讲不是要好很多吗?”
“那么走一程吧。”天秃将军沉沉地点头:“我发过誓要誓死保卫陛下,如今食言,那么代价就应该我来承担。”
雨水溅起,这是一个阴晦的天空,“天”字头衔的将军里,有两个人带了五百多人出现在大雨过后的污泥之上。
一架马车上拉的,是昏迷不醒的黎恨天,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就像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
“来了。”天秃将军抛出一枚黑色的令牌,在地上划出一个结界,他眼睛忽地一亮:“终究还是避免不了。”
“……嗡!”还在云雾与雨水之内,有什么东西在没有发出脚步声响下传出阵阵歌声。
华宇重步兵们相互递了一下眼神,将黎恨天所在的马车团团保护起来。
“都别动。”天狗将军示意道。
想是镇魂曲一般的歌声包围着士兵们,拔云雾现,那个他们同样熟悉的人出现在眼前。
“陛下,臣来迟了。”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是黎恨天的国师。
老人拜倒在一片泥泞里,但浑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泥沾染。
“少废话。”天秃将军一把上前,将剑横在了老人头上。老人身后那无法猜测人数的杀手们聚拢了起来,他们手上的双镰足以在天秃将军刺进老人身体前,将天秃将军削成一摊肉泥。
“怎么,天秃将军想要阻止我营救陛下么,你难道不怕背上谋反的罪名?”
“事以至此,我保护陛下不力,我自然会自行了断,但你要先救活陛下。”
老人轻笑道:“你不必自行了断。且先让我看看陛下的状态。”
老人在天秃将军和天狗将军的陪同下,靠近了黎恨天的马车。
老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将手伸向黎恨天的头部,这时天狗将军忙拔剑要拦却被拦住了。
老人闭上眼睛默立一会儿,嘴里喃喃地吟唱着什么,巨大的法阵出现在黎恨天的身上,所有人几乎脚下都出现了一个小型的法阵,除了天狗将军和老人。
“这是怎么回事?”天狗将军好像还不太明白。
“可以说是献祭吧。”天秃将军摇了摇头。
吟唱的声音越来越低,周围的士兵身上开始冒出血光,他们不约而同地惨叫着,在天狗将军的眼前身体迅速失去了血液,在发白又发灰的皮肤下,一起褶皱起来,最后在难以置信的速度下,化为了一摊废土溶进到泥水里。
五百人的军队,在一瞬间全部死亡了,而且是在一瞬间,天狗将军难以置信,但他知道这是一种方式,可以理解为吞噬。他看着还站在一旁的天秃将军,惊讶着他为何没有同样被法阵吞噬。
法阵结束,老人拍拍手看着站在一旁的天秃将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
临走时,天秃将军还是拦住了老人。
“国师,我还有多少时间?”
老人微微点头,伸出了三个手指:“三年。”
天秃将军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什么:“国师可是知道公主的去向?”
“黎沐辰么?”老人也停了下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这些天来,陛下一直都在担心公主的安危,虽然陛下口上不说,可是心里总是过不去的。”
“嗯。”老人轻笑道:“不过黎沐辰所在的地方是浮镐幽罗堂,我这里可没有太多她的消息。”
“不妨,还请国师言之一二。”
“她染了红色的头发,成了名副其实的杀手。或许,这的确是她的归宿。”
雨雾渐渐开始散去,天秃僵在那里,老人摇摇头,这样说:“以后不要叫我国师了,我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了,我想,神的旨意可能还是希望我去做一个观星之人吧。”老人没有回头,他和那群不会说话的杀手们一起远去,黎明的光亮也在这一时刻彻底照耀在大地上。
天秃将军倒在地上,一旁的天狗将军也是第一次看到天秃将军这样虚弱,他们一同看向云雾散去后的那一抹光亮,又觉得太耀眼而闭上了眼睛。
天正一年秋。
雨后,立秋带来的寒意渐渐缠上了所有人的身体,原本速战速决的黎恨天并没有准备士兵过冬的衣服。
封龙关内火光闪烁,天秃将军晁挑开军营大帐仰望着天空,黎恨天还在昏迷着,不过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暮廷钧一直在守备封龙关,当天秃将军他们到达封龙关外时,暮廷钧已经带人去迎接了。
“雨已经停了,晁将军不妨来杯酒水暖暖身子。”暮廷钧一手拎着酒壶,一手那了个青铜制的杯子。
“嗯。”晁将军接过杯子,很少有人知道他姓晁,知道他真名的人更是少得可怜,世人熟知的不过是那个天正四将军的名号,天秃将军,寓意秃鹫击空。
“也许这是秋天里为数不多的大雨了,北幽那里的风已经起来了,可能很快就会下雪了。”暮廷钧看着天秃将军:“我倒是担心这冬天一到,陛下的身体……”
“不会有事的。”天秃将军坚定地说,他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陛下好起来了,我今天看过了,他身上的枪伤已经结了干痂。”
“哦。晁将军,我看这一回陛下的华宇重步兵好像损失了不少,这样我们往后的战役这么办呢。”
“不好说啦。”天秃将军盯着暮廷钧的眼睛:“但我们都要相信,我们会赢的,陛下的愿望我们可以一起帮他实现。”
“嗯。希望一切都好起来。”暮廷钧起身收了酒杯:“别多喝,晚上还要守夜。”暮廷钧回身,天狗将军曹正火急火燎地赶到天秃将军旁边,两人耳语了一番,相互都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暮廷钧也不说告辞的话,自己一个人便上了封龙关的城墙。
他站到了一名身着重甲的士兵前,递给了他一张细小的信封。
“赵将军还好吗?”暮廷钧问到。
“劳烦军师挂念,老师和将军都十分挂念军师的身体。”
“我没事啦。”暮廷钧连忙将手里的酒壶藏到背后:“倒是我听说赵将军他去我师妹那里了。”
“是的。”
“怎么,他怕我背叛学院么?”暮廷钧看着天空中难得一见的繁星,夜晚是如此安静。
“军师自然会权衡利弊,将军只是希望军师保重身体。”墨叉英依旧没有丝毫移动,看着远处的山丘:“我来也是受将军之名,保护您的。”
“你觉得我会暴露么?”
“迟早哦。”墨叉英微微点了点头:“影月组织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组织。”
“走一步算一步吧。”暮廷钧拍了拍墨叉英的肩膀,提高了音量:“别睡着了!好好给我站岗。”
“是。”
这是同样安静的夜里,离进北的军营里收纳了几乎所有从前线撤下的南联盟士兵。
离进北离开被袭击的军营后,军队刚刚向前推进十五里,便遇到了从前线退回来的士兵,领队的人正是龙虎兄弟。
离进北遂原地扎营,来收纳受伤的将士们,前线不断有退败下来的军队,王牧之扶着中了箭伤的汪仁行在天亮前来到军营里,这时还没有人知道前线的战况。
浑身伤痕累累的龙兄虎弟坐在大帐旁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在等待赵勇铭等人的归来。
赵勇铭的军队是在天亮后很久才来到离进北安扎的军营里,很快所有人知道战争可能是以平手的结局而告终时,竟然也有一些兴奋,毕竟能和大陆第一的华宇重步兵打个平局,也是不容易。
赵勇铭将所有将领重新聚集起来,大家都聚集在离进北的大帐里,赵勇铭脸上贴了个白布,一些黑色的东西沾染在布上。
“诸位,这一次我们有幸能和大陆第一的黎恨天军团打成平手,已经很不错了。”
“统帅,那黎恨天究竟死了吗?”大盐八郎开口问道。
在周围的叶离殇和闫明天都看着赵勇铭,赵勇铭干咳了两声:“中了我日盛国火器六连发,一般人根本活不下来。”
“可是黎恨天不是一般人。”龙兄这样说:“他自己都有好几层护甲护体。”
“等一等吧。”赵勇铭没有说话,他只身出了大帐,所有人看向赵勇铭的背影。
天空之上,明月与繁星之下,一只飞鸽落在了赵勇铭伸向天空的手上。
这是暮廷钧的来信,信依旧十分简单,赵勇铭看着信上的字叹了口气。
身上包扎着布条的参翊第一个冲出了大帐,来到赵勇铭身边。
暮廷钧的信上这样写:还活着,和影月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