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七岁了。从小我们有意识地培养她的独立，很多事总是让她自己拿主意，她的确比同龄的孩子要有主见，但最近我发现她根本听不进去大人的话，大概我行我素惯了，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我和妻子着急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有一天，我和她聊天，漠不经心地对她说：其实爸爸在乡下还有一个孩子。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说：真的吗，他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她：他比你大两岁，今年已经上四年级了，名字叫顺心。
我看她的反应，她想了想，说：他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我想要一个姐姐。又问我：那是你和另外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吧？我点点头，她并没有难过，反而哈哈大笑，说：“好玩，就象《家有儿女》里的一样，那个爸爸也和别的女人有孩子，是小雪和小雨。”
她就不时地问来问去，详细打听我那个乡下儿子的情况：他有玩具吗？他不认识王牌吧？他的衣服是不是又脏又破的？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谁给他挠痒痒？他什么时候来？他来了我叫他顺心还是叫他哥哥？他睡不睡懒觉，早上上学的时候他领不领我一道去？
我是这样向她描述我那个儿子的，他很懂事，一个人在乡下住，我没有给过他一分钱的零花钱，他买铅笔盒的钱，吃饭的钱都是他去附近一个砖厂帮忙拉砖挣的，他拉一天砖可以挣五毛钱，也就是你买那种叫小布丁的最便宜的雪糕所需要的钱，拉完砖回来再自己给自己作饭、还要写作业，因为只有一套衣服，他必须在晚上把衣服洗了第二天再穿，如果碰上双休日下雨，他就必须在晚上拿着一个搪瓷杯子，里面装上开水，把湿衣服一点一点地捂干，第二天即使衣服干不了，也要再穿上去上学，即使是这样，他的衣服一直是班里最干净的。我很爱我这个儿子，觉得对他亏歉太多，因此和妻子，也就是她的妈妈商量了，她妈也答应了，让我接他来家里，和她一块上学，给他买和她一样好的学习用品，吃一样好的食物，穿一样好的衣服，让他好好的成长。
我最后还煞有介事地对她说，一定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爷爷我的爸爸，我的爸爸若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盯着我的眼睛，又想了想，说：你答应我今天晚上睡觉为我挠痒痒，我就答应你不告诉爷爷。
从那天后，安心一天催着让我把顺心接过来，我说，等我把他接来，我一定会没有以前那么爱你了。因为他比你乖，比你懂事，比你聪明，比你能干，比你善解人意。你还让他来吗，她什么也没说，似乎不以为意。
昨天，她与楼上大她一岁的一个男孩去玩，竟跑到六楼的楼上去了，晚上我们才知道，她躲在别人家里不敢回来，怕我们打她。最后还是胆战心惊地被她妈叫回来了，还是犯了错误后的那个可怜巴巴的老样子，我心想，那么高的楼上一不小心出了事怎么办，想想都脊背发冷，再不严加管教以后可怎么办，我叫她过来。
她就怯怯地到我身边，不敢看我。
今天又犯什么错误了，自己知道吗？
知道。
是什么？
没有听大人的话，不该去楼上玩。
怎么办？
她就从嘴里困难地挤出一个字：打！
“你以为我喜欢打你吗？”我很生气，看到她那个样子，又觉不忍，下不了手，就罚她跪到小板凳上去，她乖乖地一声不坑地去洗脸间的过道那跪着去了。看她小小的身子在那里难受着，我就想起父亲小时候罚我跪板凳的情景，那曾是我最痛恨的一种家庭惩罚方式，如今我却用我最恨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的女儿。我真愚蠢，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又不能不给她一点教训。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她跪在上面，困了。我看也差不多了，就叫她过来。
知道错了么？
她点点头。
打你一顿和罚你跪凳子哪个舒服一点？
哪个都不舒服。
她回答的很干脆，让我有些心疼又有些可笑，真是拿她没办法。
以后听不听大人的话了？
听呢！她的眼眶里就滚出大大的两串眼泪。她用衣角擦了擦。
唉，我就心疼的要命，比她跪板凳还要难受。但还是铁着脸说：好了，知道错了就行了，去睡吧。临了，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以后还是真的这样不懂事，我就把顺心接来，再不要你了。
她无声地哭泣着。小肩膀一耸一耸地回自己床上睡去了。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二天，我想着昨天对她有些严厉了，听她卧室一直没有声音，想着就让她多睡一会再叫她吧，自己也多睡了一会，谁知起来去卧室一看，她早没影了。半天才从楼下看到她的身影，正和其他伙伴玩的高兴呢。从楼下看见我，大声地给我说她要去奶奶家玩，似乎早忘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教育方法对她是没什么效果的。
中午安心又犯错了，十二点了也没去奶奶家吃饭，答应的好好的，又不知所踪，我找了她半天，气又上来，知道她不可能出事，也就再没去找她，快一点了，她出现在院子里，我找到她，她嘴里正吃着棒棒冰，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我强忍怒气，说：“你答应过我要去奶奶家按时吃饭的，现在几点了？”她知道我又发怒了，不敢出声，我知道再打她一顿也是徒劳无益，就让她先去奶奶家吃饭，吃完饭回家来，我在家里等着她。
她去了，没出五分钟，她从奶奶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接上电话，听她说：“我把顺心的事给爷爷已经说了。”她赌着气说。
我心想这丫头，还真有种。心里想笑，但仍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爷爷。”
她听我凶巴巴的声音，害怕了，在电话那边对爷爷说：“我回去爸爸又要打我，他不要我了，他要那个顺心。”爷爷和奶奶在那里笑着劝她：“爸爸不要你，爷爷要。我给你爸爸说，叫他不要打我的孙女。”
她还是怕，最后央着奶奶一同回来。我对她说：“我说过不打你的，就说话算数。你说过要懂事听话的，也要说话算数。”
她知趣地去写作业。写完后高兴地对我说，爸爸，我写完作业了去玩一会好不好。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我又怎么能拉下脸说不。只能由她去了。
唉，女儿啊女儿，什么时候你能真正懂你老爸的心呢？
作于2008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