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的人在筹备职工晚会,我才知道原来会议室的主席台后面,有一个舞台,虽不十分大,也有模有样,大幕拉开,另一个世界展现在眼前。陆续已经来了一些人,等演出开幕,我看舞台上有人在安排道具,试音响,后台有人在试唱,演出马上要开始了,却发现舞台下面的座位席明显是不够公司员工坐的,看有一片空间还能临时加许多凳子,就去后台找人再安排些临时座位。拐到后台,要演出的职员都在忙,照相的,穿衣服的,化妆的,正是演出前让人兴奋的时刻。我果然看见有一个角落里摆放着许多折叠椅,就走过去,看见几个人坐在那里闲聊,其中一个是我中专时的同学,姓范的,他看到我也并不惊奇,我瞬间似乎回到十几岁时的校园,和他熟络地问候,他一楞好似不认识我,我也就讪讪地出来。看几个同事穿着演出服在远处留影,恍了一下神,搬凳子的事也就忘了,从后台绕出来。
看演出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回过头舞台也无影无踪。我竟在一个山顶上,我有些焦急,想尽快找到原来的路,看往山下只有一条路,曲曲折折的通到另一个山上,那个山上隐约有歌声,我飞下山去,到了半山腰,原来清晰的来路和去路都模糊了,我转过身,眼前白茫茫一片,到处是雪,好半天眼睛才看清,出发的那个山顶已经被白雪覆盖,我这里到了世界的尽头?可几秒前世界并不是这样的,我陷入困顿,又好象无意中窥探到了天机,也觉不到冷,正徘徊间,听见从山上传来人声,渐渐看到人影,原来是一群大学生,穿着羽绒服在滑雪,只是脚下都没有滑雪板,却兴奋异常,我迎上去,大声地问他们:“你们看到了吗?谁看到了,你们告诉我,这夏季到冬季的瞬间转换,是上天的一个秘密,而我们有幸看到了一切。”
他们以为见到了一个怪人,远远地躲开,消失在下山的路上,只有一个五十多岁老师模样的人停下来,若有所思。我忙过去请教他:“你一定也看到了,这是天机,它预示着什么呢?”他把我拉到一个大石头背后,拉开裤子,旁若无人地开始撒尿,说:“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我撒尿,我就真的在撒尿吗?”他把手摊开,我才看见他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袋子,那些所谓的尿液,其实是他从尿袋里挤出来的。他得意地从背包里取出一把剪子,一边剪自己弄湿的短裤,一边说:“不要被你看到的所迷惑,你以为的天机,狗屁不是。”我转过头,看眼前的风雪世界,什么也看不见。倒觉得一丝冷风从脑后闪过,一歪头,他拿着剪刀已向我戳下来,我心惊地看他,他目露凶光,完全变成了恶魔一样,我忽然明白,他其实也明白,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明白人,他急不可耐地要除掉我,只是想守住这个秘密。
雪崩了,我们陷落到地底下,原来是一个四面封闭的铁屋子,周围什么也看不见,我跌坐在一个角落,那个人在另一个角落,他在那里喃喃自语,渐渐地好象有光,从头顶的什么地方照下来,把他照成了一个失败的觉悟者,他说了什么我已记不得,只觉得在这个铁屋子的外面,世界在迅速地变化,春夏秋冬,四季瞬间变幻往复,一切如梦幻泡影。我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窥得了天象天机,以为掌握了宇宙的秘密,其实是宇宙,一直在用它无时不在变化中的天象,警示着我们的人生。
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大,铁屋子在摇晃,有石块从头顶上塌下来。我明白这是稍纵即逝的逃离机会,大声地喊他,让他顺着塌落的石块攀爬出屋顶,他失魂落魄地在屋子的另一角往上爬,等我手脚并用爬上地面,回身看他,也不知他爬上来悄然走了,还是已被土埋葬。我不见他倒平静下来,回顿四周,却原来是另一个比原先更大的铁屋子罢了。
有了之前的感悟,想着这不过是老天又一个天象而已,也并不焦急。又想起鲁迅先生关于铁屋子的论断,倒觉出这铁屋子的好来。用手摸一摸周围,果然是泛着绿色铜绣的无门无窗的铁屋,屋子里慢慢地有了光线,我好象在屋子里睡了好长时间,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开了两个很大的玻璃窗,窗外面绿草红花,鸟的叫声都飘进来,窗子的旁边,有一扇门,我走过去拧开门把手,门开了,门前面停放着一个老式的自行车,车后架上放着一个深绿色的布包,我快速地取下包,抱着包跑回屋子,把包里所有的东西倒在地上,原来是一些钳子扳手的散的零件,我有一些失望。这时候,窗户上的玻璃突然爆裂,窗外传来人声和机枪的嗒嗒扫射,我藏在墙后面,料定也最多几分钟即将性命不保,可那些散落的铁零件究竟又预示着什么呢?
在扬起的尘土里,我斜着眼睛隐约看见斜对面的墙壁上显现出一个门的影子来,脑中灵光一闪,从地上捡起那半个扳手,勾着腰窜到门跟前,摸到门把手的地方,发现有一处孔槽,用扳手轻轻一拧,门也就开了,我大喜过望,闪进去,锁上门,周围的枪声人声瞬间低下去,听不到了。我才回过神看见这又是一个仅能容身的狭小空间,只是墙壁对面有一个更窄更小的铁门,我好奇心大胜,按原先的办法撬开门钻进去,仍是一个狭小的仅能蹲下来的空间,只是有一扇类似火车上的窗户,窗户上全是厚厚的泥沙,我用手把泥沙刨去,打开窗户,从窗户窟窿里钻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我站在原地恍惚了半天,不明白已经脱离险境,还是仍在另一个梦境里,无论如何,总是再不愿去原来的地方,也回不去,钻出来的地方已经被绿草覆盖,再找不到踪迹。我放下心来,从半人高的草丛里走出来,听见头上面有人说话,躲在草丛里侧过头去看,是左首有一处山坡,一个外国大叔给自己的孩子讲着什么事,更远些地方炊烟升起,我再歪头看右首的一个山坡,另一个欧洲长相的男人在草丛里睡午觉,一切都慵懒而惬意,我心里想:这又到了欧洲的什么地方呢?但无论如何,危险已远去。诡异的天象也消失不见。我悄然地从草丛里走出来,害怕惊吓到周围的人。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是不是已经重新回到这个真实的世界,是不是这一梦,四年已过去,甚至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世上的我的亲人,在等待了多年之后,我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景呢?
作于2018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