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严恒诗词摘抄
“编者按”严恒（1801—1860），字笠舫，号石泉居士，别号竹舟，慈溪费市（现属宁波市江北区庄桥街道）人。工诗词，著有《听月楼诗钞》和《听月山房七巧书谱》。《听月楼诗钞》于光绪壬寅（1902）九月在上海石印。由曾任内务府大臣的书法家奎俊题写书名，著名书画家汪洵署检。鄞县书法家、藏书家陆廷黻和天津著名诗人、教育家杨光仪作序，天津著名书法家王恩作跋。《听月楼诗钞》中的部分诗作已收录在《四明清诗略》《晚晴诗汇》《宁波耆旧诗》和《江北历代诗选》中。现自《听月楼诗钞》摘录严恒诗作15篇，内容以提及严氏家人和家乡风土人情为主。
登天封塔歌
浮图矗立撑青空，峭拔直与银河通。登临绝顶最高处，回栏外绕虚其中，明暗层层十四级。凭虚结构何玲珑，俯身临双湖十洲。三岛波中孤耸身，依北斗层峦叠嶂。惊趋走蛟门，沧海烟茫茫。不见波涛势瀚浩，不闻骇浪声涌。黑云忽起惊风急，老蛟蜿蜒孥云立。睹岛屿之苍茫，眺烟波之汹涌。楼台尽入香霭里，亭亭独植浮图起。片时云豁浮青冥，数声归鸟天欲瞑。花宫仙梵半空响，叮咚声答檐角铃。一色长空了无碍，数点塔火悬星星。星光入户霄汉低，广寒宫殿谁攀跻。我凭斯塔，直上青云梯。
同友人夜泛月湖
水仙祠外西湖西，凉风吹浪湖外湄。
垂杨掩映白沙里，云是偃月钱公堤。
片时月上画楼东，双桥影落霜镜中。
天涯塔火半明灭，数声敲断僧寺钟。
渔舟唱晚未归去，轻歌渐入芦花丛。
舒王唱和诗中侠，月夜花晨时泛楫。
一樽醉到十洲红，红潮色晕梨花颊。
柔橹轻摇碧沚边，香风暗度荷衣落。
落花入座色纷纷，荡漾罗衫欲舞人。
采莲高唱十洲曲，至今遗韵犹清新。
红莲阁下香不改，赏花玩月人何在？
嗟君行乐须及时，曦光未必终留待。
洗盏更酌莫言归，空令皓月流清辉。
溪上散步
箨冠不用整，间眺兴偏赊。
绿绽圆荷叶，香生扁豆花。
断云天际杳，纤月树梢斜。
徒倚横塘路，声声听暮鸦。
舟中
空阔俯沧洲，乘风溯上游。
断云千岭树，斜日一孤舟。
吟兴入秋远，归心逐水流。
何当邀鲁望，把钓狎闲鸥。
登仙岩洞
策杖仙岩路欲穷，白云深锁翠微中。
老僧遥指丛林处，转过山坡有径通。
仙岩石顶接云霄，回首鹅湖去路遥。
何必韬光门外望，峰头也对浙江潮。
保国寺竹枝词
梵刹形如燕子窠，一年一度念弥陀。
但看八月初三四，士女烧香日渐多。
茂林修竹路弯环，真是东南第一山。
莫道游人甘炙热，为他五日掩禅关。
窄窄弓鞋缓缓行，罗衫轻飏玉钗横。
欲依佛法皈三宝，弱女都来取法名。
梨花照眼暗魂惊，底事娇喉啭晓莺。
跟到西厢填戒牒，听他亲口说年庚。
三日茹蔬净六根，虔心顶礼不须论。
如来参毕天还早，要到灵山拜世尊。
庵斋二字锡僧名，衣钵相传永不更。
一寺祖孙群聚处，难分师父与师兄。
巍峨殿宇绿荫中，坐占名山似富翁。
若问生涯何所事，吟诗作画是家风。
泥墙围绕当长城，佛图经楼路坦平。
山在寺东人见否，一拳奇石自天成。
寺傍新刹号南房，不爇娇娃一炷香。
同是上方清净地，如此世态有炎凉？
方寸觌面到中庭，缓步追随足未停。
浑入人丛寻不见，约来都在半山亭。
七十二峰东洞天，轻雷夜走灵山巅。
酪奴梦醒唤茶仙，雨前骑火须着鞭。
甲坼枝头嫩菊拳，绿枪挺出黄旗边。
满树香云春盎然，茗战直破水腹坚。
山僧芒履几两穿，扪萝附葛劳攀援。
不盈一匊供百钱，嫩芽何异拾翠钿。
饼为凤兮膏为蝉，碎撷绿云珠露研。
制焙以法精而专，不待茶经陆羽传。
虎跑之水清且涟，不数江山第一泉。
竹床茶灶活火煎，松风谡谡生寒烟。
乳花轻泼珠点圆，香气馥馥非兰荃。
灵山品题谁最先，懒堂诗客留佳篇。
欲补茶谱石上镌，雅好何减卢玉川。
太白山采茶歌
老母病剧服孙谷人先生药而愈赋诗志谢
十年痼疾感风侵，误进豨苓病转深。
一自国公施妙术，八成汤药手亲斟。
玉札丹砂检药笼，董仙林下坐春风。
从今堂上含饴日，都是先生再造功。
卜宅灵昌愿已偿，故园萱草日方长。
只愁离却孙思邈，难觅囊中肘后方。
鲰生感戴胜三山，欲报千金愿竟悭。
却比衔恩黄雀鸟，吟成诗句当金环。
挽族兄半痴
珍重前番共路歧，木樨香里订归期。
谁知四月分离日，竟是千秋诀别时。
闻信还疑传有误，寄书犹盼答来迟。
而今我返山阴棹，独钓寒江老泪垂。
与君友爱有良因，谊等同胞况比邻。
半世交情难耐久，一生壮志已全伸。
素怀睦族追前哲，赤手成家启后人。
婚嫁向平多未了，如何撒手谢红尘。
阿兄顿尽旧风流，知己从今孰唱酬。
白下故交争作诔，黄垆昔日感重游。
花朝介寿情如昨，月夜谈心愿已休。
幸有韩康生业在，好教令子绍箕裘。
空向阶前酬酒卮，九泉何处慰相思。
草生池畔留新句，柳拂灵和想旧姿。
朗月清风增感慨，落花唬鸟总伤悲。
满腔幽绪凭谁诉，强学田横作挽词。
长女适费氏岳南元配（道光戊申三月初三喜得孙甥相卿）
昔年弄瓦欣生尔，今日欣逢尔弄璋。
但愿降申成宅相，恰逢上已正流觞。
赠诗我愧非安石，辨貌儿曾似渭阳。
坐膝扶床从此始，累累将见聚成行。
想是前生未了缘，要知修短命由天。
休同内子谈因果，勿对慈亲泣涕涟。
水月镜花须看透，丧明捏掌亦徒然。
劝君莫抱商瞿戚，蔗境从来属晚年。
芦花瑟瑟大江东，塞雁成行界碧空。
蘸墨欲穷真色相，最难描处是秋风，
浓点平沙淡点芜，芦花深处雁相呼。
南康纵有浮湖石，谁仿潇湘秋气图。
慰虞臣弟殇子
题画《芦雁》
秋气澄清秋色寒，一群秋雁立前滩。
芦花堆白浑如雪，展箑还须冷眼看。
绕岸芦花白雪如，鲤鱼风起雁来初。
莫愁水国无栖宿，但得芳洲是故居。
芦荻花斜三两竿，西风飒飒夕阳残。
拈毫写出警寒意，秋影潇湘取次看。
尺幅中涵十里宽，大江秋气逼人寒。
莫嗤刻鹄终成鹜，为有徐熙下笔难。
木叶飘残紫塞秋，江湖可有稻粱谋。
墨痕淡处芦飞絮，似挟风声响未休。
拓笔松窗写雁群，爱他双翅健凌云。
若教飞上慈恩塔，芦管花开锦绣文。
怀汉坡晋坊两人读书蓬山
为爱名山避俗缘，研朱滴露伴林泉。
松门草合疑无路，石洞云开别有天。
竹里书声人静坐，枝头月影客迟眠。
兴来拟欲寻安道，雪夜梅花色正妍。
茅屋三间风月兼，乱堆湘帙布牙签。
满山草色青如画，绕室松阴绿到檐。
阁透藜光然乙杖，窗摇竹影当丁帘。
剧怜地接阳明洞，后起输君胜迹添。
斋中红梅盛开
淡妆缟袂本天真，秾艳还添别样新。
邓尉山同梅尉宅，神仙原不避红尘。
自题寒江独钓图小影
若夫，谂谂峰腰寒，将酿雪鳞鳞，江面冷欲生水，双桨摇来全消热念，一竿放下顿解尘心。此清凉之世界，濠濮之妙境也。仆频年压线，断梗长飘，终岁劳薪，吹竽滥厕，虽此志之未逮，实余情之所钟，适有杜君鹤皋著鸾手之绝材，擅虎头之妙技，属绘小影，以寄素怀，并题十绝于纸尾。嗟乎，白眼看人，渔家非傲绿波照影钓者，常恭自顾形神，庶几仿佛拈毫索句，休将蚓曲嗤予疥壁披图定向芦中呼我。
看破尘寰万事空，天怀写入画图中。
寒江鲑菜饶风味，庾杲从今作钓翁。
浪迹飘蓬眼界宽，翛然镇日把渔竿。
从今领略烟波趣，蓑笠孤舟画里看。
秃树当头复短蓬，雪花白与浪花同。
披图莫认元真子，我是当年赤鲜公。
何须鹤氅耀人观，一领羊裘足御寒。
世上风波多险恶，不如湖海反心安。
扁舟小泊荻芦湾，水满滩头雪满山。
不是野人甘耐冷，生平傲骨爱清闲。
寸心冷淡白鸥知，兀坐船头飏一丝。
对影自怜还自笑，须眉非复少年时。
省识今吾即故吾，半生事业半模糊。
季鹰真有思归愿，采得秋莼又爱鲈。
昔年事业拙谋生，天若于今太有情。
为我别开银世界，置身无处不聪明。
心钩意钓苦烦煎，世上何人解息肩。
寄语平原休念我，竿头双鲤待传笺。
撒盐飞絮满江天，载得琴书共一船。
欲问庐山真面目，画图省识不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