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赵东灵大喘着粗气,出现在洛九二人眼前:“你们让本仙好找!不过方才的话我全听见了,本仙多年没见到小奇奇这孩子了,正好我同你们一道回离煙城走走,想当年,他是城主府最年幼的孩子,成天像跟屁虫一样在他姐姐千卉身后转悠,只可惜啊…不提也罢。”
“可惜什么?”赵东灵的一惊一乍,使得夜影不禁生起了疑问。
“只可惜最终落得个阴阳相隔的下场,这都是命,日后会有人告诉你们的,天机不可泄漏,走吧。”赵东灵背着手,悠然走在洛九和夜影的前面。
见赵东灵又在故弄玄虚,空吊着人的胃口,夜影索性不理会他,自顾自牵着洛九踩到了一朵厚厚的积云之上。正要出发往洛府的方向而去,赵东灵转身瞧见此情形,急得破口大叫:“等等我!”
赵东灵喘着大气爬了上来,紧紧抓住夜影的另一只“手”,既埋怨又不失讨好道:“你让本仙老胳膊老腿走这么远的路,得走到什么时候,年轻人,捎本仙一程吧,本仙一定不会白白承你这个情的,作为回报,本仙帮你卜一卦如何?”
夜影无动于衷,既未答应,也未反对。赵东灵便开始继续得意地卖弄起来:“你生就天煞孤星的命格,这原本是祸事,但否极泰来,此命格于你,也是一桩天大的造化,就看你自己能不能伸手接得住了。”
夜影不声不响,继续忽视着赵东灵说的话。
洛九在旁也觉得那赵东灵说的太过敷衍,丝毫看不出有何奥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仙师可会测些别的?”
赵东灵狡黠一笑:“可以是可以,不过嘛,天机不可泄漏,本仙只能说我该说的,要是把不能说的却说了,对本仙不好,对你,更不好。”
洛九不由白了他一眼,不打算继续问下去。说话间,三人已行近洛府后院竹林。
洛九带着两个陌生人,正想着如何跟舅父开口解释。
赵东灵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不住的叹道:“还是和当年的洛府一模一样,不过是挪了一个地方而已。可惜物是人非,不堪回首哪!小洛儿,快领本仙进去吧!”
洛九依言正要开门,那门却不叩自开,千奇和独步春二人青着脸堵在门口。
“舅父,我能请他们进去吗?”洛九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询问千奇。
千奇凌厉的眼光在夜影和赵东灵之间不住的游移,随后完全落到身为魏灵的夜影身上。
“舅父,他是连缬,连辰家主的孩子。这一位是赵东灵,太乙门的唯一传人,与您也是旧相识。”洛九怯声怯气的一边介绍,一边细细观察千奇的脸色变化。
赵东灵嘻嘻笑着上前:“孩子,你还记得本仙吗?当年我还为你算过生辰八字,卜过前途吉凶,你可有印象?”
千奇脸上极不自在地动了动,做了个相请的姿势,让出了一条路:“请进。”
洛九这才松了口气,到底是嫡亲舅父,不论她犯了多大的过错,总是能够如轻烟般很快化解和消散。一行人来到寒渺阁,还未坐定,千奇便朝赵东灵弯身鞠了一躬:“仙师见礼了。”
洛九和独步春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做何种反应。离煙城中,年老之人数不胜数,德高望重之人也大有人在,可他们兄妹二人从未见过千奇向旁的任何人行过此等礼数。也不知这赵东灵有何过人之处,可以令孤傲不羁的千奇也甘愿折节以待。
“乖孩子,无须多礼。”赵东灵热络的扶起千奇,随后又做出一番可惜状:“真是可怜哪,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千奇面上也甚是感怀,低下头道:“仙师,说来万分惭愧,要不是我洛家托大,执意不听取仙师的劝告,说不定就不会有当年的祸事了。”
赵东灵摇头:“这并非你洛家的错,实在是天命所至,难以扭转。我太乙门人虽然可窥见一丝天机,然终是帮不上什么忙,要说惭愧,本仙又何尝不是呢。”
千奇和赵东灵你来我往,一句三叹,说得洛九和独步春一头雾水。
“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独步春忍不住问道。
千奇和赵东灵这才将当年的旧事徐徐道出:
原来,十八年前,赵东灵的师尊鹿机曾算出离煙城将有一道天劫,这一劫非同小可,不光会落到千卉少主的头上,也会落到每个人头上,无一幸免。
赵东灵奉其师尊之命下山,警示洛府小心防备,又希望千卉能够放下凡尘俗世,与赵东灵一道回太乙门潜心修炼。
老城主考虑到五百年前汐妍先祖的前车之鉴,对赵东灵的话将信将疑,不置可否。千卉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也不愿意去到那山上陪着两位算命先生搭伙过日子,这件事便只好作罢。
赵东灵下山任务虽然失败,却也并不懊恼,反而在离煙城中四处游荡历练,与各大世家都有着不错的关系。因为师尊足足给了他三年的期限,完全可以等他游历够了再回到太乙门中。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赵东灵打算回去的时候,才得知了洛府那一场颠覆乾坤的大火。离煙城大乱,洛家,连家被灭,傅家与雅客楼的凤临芍苦苦争夺城主之位,整个离煙城早已不复当年的景象。
赵东灵带着一腔遗憾回到门中,却发现师尊鹿机也羽化多时,太乙门的担子完全落到赵东灵一人身上。恩师仙逝后,赵东灵用卜卦之术自卜前路,选定了无量海,在那海上苦修十五载。
洛九了解了这一番前因后果,才知道赵东灵在无量海上所言非虚,他竟真是个颇有来头的人物,叫他一声仙师也是当得起的。
千奇突然转过头,把眼瞧了瞧洛九和独步春,阴沉着脸:“洛儿,你的病才见好,怎么又偷偷出府,春儿,你是怎么看着妹妹的?”
见千奇恼怒,洛九赶忙低眉俯首,作出一番认错悔过的姿态:“舅父息怒,洛儿去无量海只是想寻回洛家先祖遗物,有了它,便一定能助舅父打败严无双,救出那一百个人。”
“什么遗物?”千奇咄咄逼人,将洛九唬得连连后退。
“是…”洛九看了看赵东灵,不敢继续往下说。
“仙师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千奇看出了她的顾虑:“说起来,仙师还救过你一命。当年仙师赠与你娘亲一件雪纱,此物不惧烈火,刀枪不入。在你出生后,姐姐就把雪纱穿在了你的身上。亏得有这件雪纱才在百日宴上保住了你的小命。”
赵东灵摆摆手,难得谦虚道:“本仙也只是转赠。那雪纱确实是我门中宝物,临行前师尊再三嘱咐我要亲自交到千卉少主的手中。哎,阴差阳错,世事难料哪!”
洛九一直以为那是她娘亲生前所织,没想到竟然是出自太乙门。如果当年是千卉披上这件雪纱,是不是她如今就会还活着?
想到此,洛九内心百感交加:若真如此,我岂不是生生夺了娘亲生存下来的唯一机会,她竟是我害死的?!
千奇见洛九低头不语,心立时软了下来:“洛儿,这是你娘亲的选择,她爱你胜过爱她自己的生命,舅父也是如此。就是再做一次选择,姐姐也一定会这么做。”
千奇一定认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对洛九的影响也微乎其微,所以才会在如此突兀的情形下提起。殊不知,即便洛九当年只是个一岁的孩子,可她仍然会觉得内疚。若不是为了她的百日宴,也不会有当日的祸事,若不是千卉把重要的宝物穿在了洛九身上,千卉也许就不会死。想起此间种种,洛九自是痛心不安。
赵东灵看出了洛九的心思,走到她面前,神秘一笑:“洛儿要找的,是冰心琴吧?”
洛九并不清楚赵东灵是如何看穿的,当下也不否认:“正是。”
“哎,都是一桩孽债啊。小奇奇,本仙劝你该放手时就放手,顺应天命,顺其自然,莫要误了大事才好。”赵东灵拍了拍千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一声叹。
千奇像个小孩子,恭敬的再次向赵东灵行礼。随后又问洛九:“那你可有找到?”
洛九摇摇头:“尚未来得及找,是夜影提议让我回来找舅父帮忙的。”
及至此时,千奇这才把眼看向洛九身后一直未发一言的夜影。
“洛家主。”夜影躬身一拜。
今日也算大开眼界了,千奇和夜影,两个平日里最不可一世的男人,今日似乎谦逊有礼得很。
千奇淡淡点头,并不打算多问关于夜影这些年的遭遇。倒是夜影,趁机再拜了拜,道:“恳请洛家主告知冰心琴下落。”
千奇却轻轻一叹:“这冰心琴我已经找了十五年了,至今尚无下落。”
“十五年…您这些年一直在找?”听了千奇此话,洛九先是极为震惊,继而又明白了过来。从小到大,千奇除了每年去无量海待上半个月,半步也未离开过洛府,可他却说找了十五年的冰心琴。如此看来,千奇在无量海不光是祭拜先人,更是为了寻找冰心琴,莫非他早就知道今日发生的这一切?
千奇并未回答洛九的话,而是转向赵东灵:“严无双一日未除,千奇一日不安。仙师,可否为在下指点迷津?”
赵东灵罕见地收起了嬉笑,面上颇为凝重:“还是那两个字,放手。”
所有人都听得云山雾罩的,完全不解其意,唯有千奇似乎心下了然,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