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城主醒醒…”管家凤怡轻轻推了推御案前酒醉的凤临芍,试图将她唤醒。
凤临芍半托着左颊,听见叫声,眼皮动了动,睁开微醺的双眼。眼神刚一触碰,凤怡立刻谦谨地低下了头。
“城主,五日期限已到,傅恒家主此刻已在殿外等候。”凤怡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凤临芍。
“本宫答应过的事何曾食言,等本宫收拾停妥自会独自一人前去。你让他回去,耐心等着本宫的消息。”说着,凤临芍从宝座上直起身,她酒力未消头重脚轻,步子有些不稳,凤怡慌忙伸手将她扶住。
“还不快去?!”凤临芍怒目圆睁,猛甩长袖,吓得凤怡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老奴这就去。”凤怡哆嗦着爬起身,踉跄跑出了大殿。
这凤怡正是当初凤临芍在雅客楼做花魁时的鸨母,自她坐上了城主之位,凤怡便做了城主府的管家。
凤临芍一步一悠回到了寝殿,女婢们慌慌张张,众星捧月般迎了上来,扶着她坐到宽大精致的梳妆台前。
一个模样标致的年轻女婢拿起梳子,凤临芍美目一瞥,皱了皱眉头:“柳絮,你来吧。”
柳絮也是从雅客楼带过来的女婢,跟随凤临芍多年,如今已是府上的女婢总管,梳妆这种小事从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只是今日非同寻常,凤临芍要见的是幽冥炼域领主,她当然明白凤临芍力求完美的心情。
柳絮接过梳子,望着镜子里美艳的脸,会意一笑道:“不是奴婢奉承,城主的模样比当年更美,就让奴婢为您梳个凤染清秋吧。”
其余女婢窃窃私语,对于这个妆发样式显然是第一次听过,也就只有柳絮这等老婢知晓这凤染清秋的详细来历。那是十多年前凤临芍最爱的发式,听说与幽冥炼域主座上那位有关,后来他闭关多年,从此于离煙城绝迹,凤临芍便再没有梳过此发式。
柳絮长得一双巧手,凭着记忆仍能梳起这凤染清秋,且手艺丝毫不生,不多下就把一头青丝侍弄妥帖。
凤临芍对镜左右端详,脸上看不出是否满意,所幸她并未过于纠结,而是回过头,吩咐道:“去把行儿叫来,就说本宫要带他去见他父亲。”
众女婢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慌张,原先她们只知道城主今日要去幽冥炼域,不曾想少主严歌行也要一同去。若是二人不幸出得什么意外,城主府可就群龙无首,整个离煙城都要大乱了,也不知城主究竟是如何考量的。
柳絮到底是女婢总管,使了个眼神示意了下,底下众人便不再做声,各自领命退了下去。
天荒山上,此时已不似当年那般冷清,十数个魏灵护卫井然有序地守在火山口附近。
数百名城主府死士悄然向天荒山围拢,凤临芍领着儿子严歌行和数名修为高深的贴身随侍迅速攀上了天荒山,往火山口逼近。
见了来人,立时有两个机警的魏灵护卫跳下火山口通风报信,余下的魏灵则不慌不乱,严阵以待。
不等凤临芍走到火山口,数名魏灵一跃而起,从魏灵护卫中生生拨开一条大路。
“城主,不知您远道来我幽冥炼域有何贵干?”奎伯喝退左右,陪着笑问凤临芍。
凤临芍察觉出此人功法尤在她之上,暗暗吃惊之余,不敢心存轻慢,见了一礼,正色道:“我要面见幽冥炼域领主,烦请这位大人通传一声。”
“哈哈哈。”一旁的荀翼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凤临芍,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你打着我们领主的旗号才力压三大世家稳坐城主之位。这么多年来,连离煙城的人都早已不吃你这一套了,更何况是我们幽冥炼域?”
凤临芍料定他会这般反应,并不着恼,反而更为平静:“我身后这个,是你们领主的血脉,就算不卖我的面子,行儿可是你们幽冥炼域少主,凭这还不够么?”
荀翼狐疑的看了看严歌行,心道:此人面貌虽然神似严无双,可通身上下的威严尊贵之气却大打折扣,看起来清秀羸弱,面和气平,与严无双相差甚远。
奎伯惯会见风使舵,走到严歌行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既然是少主回来了,我们且去回禀领主,也好做一番准备迎接少主,请少主稍等。”
奎伯与其两名心腹如风一般从原地消失,留下荀翼等人盯着凤临芍母子。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奎伯终于再次出现,他的脸色比先前阴沉了许多,似乎受到了严无双的训斥。
“少主,请随我走。”奎伯勉强挤出一脸笑容,做了个相请的姿势。身后两名魏灵护卫飘至严歌行身边,架起他的双臂,准备将他强行“请”到幽冥炼域。
凤临芍眼疾手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同时也猜到了奎伯的意思:“十七年了,他还想躲着我么?今日要去便一起去,我要亲自面见你家领主,有要紧的话对他说。”
“可是…领主吩咐只让少主一人前去,望城主体恤在下,莫要强人所难。”奎伯做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这一路上,严歌行都是沉默不语,漠不关己的态度,听到奎伯这番话,他也终于忍不住为凤临芍帮腔:“母亲去,我便随您去,母亲不去,我便不去。既然大人不肯通融,那我们还是回家吧。”
自从上次严歌行当众替洛府开脱,损了凤临芍的颜面,母子二人的关系冷若冰霜。今见儿子当众维护自己,凤临芍十分欣慰,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我儿也是一片孝心,大人莫怪,他是地上的离煙城少主,也是你们地下的幽冥炼域少主,今日你不肯通融不打紧,只是我儿迟早有手握权柄,遮天盖地的那一日,希望大人将来不要为今日的事后悔。”
凤临芍的话威胁之意尽显,以奎伯的心机,很快便想明白了个中利弊。若是今日拒绝了严歌行的要求,便是没有完成领主的吩咐,他开罪的不光是严无双,还有严歌行和凤临芍。若是答应严歌行,顶多会受到严无双的训斥,却不会开罪未来的离煙城少主和幽冥炼域少主。
快速权衡了一番,奎伯不难做出决定;“城主,少主,请随我来。”
奎伯将两粒绛红色丹丸交到凤临芍手上,并提醒她只要吃下此丹丸便能不惧地下城那凡人难以忍受的焰毒和高温。
严歌行搀着凤临芍紧紧跟在奎伯后面,他们并未刻意收敛身上的气息,故而与周遭环境极不相谐。偌大的地下城,忽然生出一阵如此强烈而又丝毫不避讳的凡人气息,扰得附近的魏灵从四面八方暗暗飘来,在隐秘处围观。
魏灵的功法波动自然是瞒不过凤临芍和严歌行,只要这些隐藏了身形和踪迹的魏灵没有恶意,他们也不会计较。
“城主?少主?”前方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又似乎对凤临芍母子颇为熟悉,这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
“你是何人?请出来说话。”凤临芍喊了一声。
前方暗处经过一番阻挠和推搡,一道碧色倩影缓缓踱步而出,向凤临芍行礼参拜。
“傅小姐?”严歌行僵硬的叫出了这三个字,他率先认出了眼前的魏灵正是傅家的傅溪,一时间仍大感意外,更不习惯她的新身份。
“是我。见过城主,见过少主。”傅溪再次拜了下去。
凤临芍遗憾的摇了摇头,叹道:“本宫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你变成了这般模样,那么你哥哥他也…?”
不待傅溪回答,奎伯扬手制止了她:“谁借给你的胆子在此冲撞城主?这里没你的事,快下去吧。”
傅溪不得已,咬牙退了下去。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直觉告诉她,此次凤临芍来到这禁地幽冥炼域,多半是因为父亲傅恒的缘故。
熔岩汩汩,焰气蒸蒸,除外,整座幽冥炼域一片死寂,安静得令人遍体生寒。凤临芍已经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了。
领主府大殿正中,静立着一道玄色背影,凤临芍远远望着他,不知不觉,视线晕开一片朦胧,挣扎,凝聚,直至滴落成雨。
离严无双不到三丈之遥,短短的路程,却让奎伯忐忑不安,一度怀疑自己做出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奎伯硬着头皮,将凤临芍母子领到殿中,恭敬的向严无双复命。“领主,少主人已带到。”
此刻气氛压抑得紧,严无双不动声色,也不回头,看不出他是何种表情,心思敏锐的奎伯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极为识趣的悄悄退下了去。
凤临芍盯着那道背影,纤指拭去颈上的两滴珠泪,口中不咸不淡的问候:“十多年未见,你过得可好?”
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激起了急涛巨浪,刹那间,风惊影动,凤临芍来不及反应,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凤临芍立刻变得呼吸急促,脸色通红,口不能言。
“住手!”
眼见着母亲受人挟制如何挣扎也不得脱身,严歌行大喝一声,上前奋力掰开严无双的手,却丝毫不能撼动。情急之下,他只好抽出贴身长剑,朝严无双挥砍下去。严无双袖袍一挡,强悍的力道将严歌行震出了殿外,血溅了三尺,殷花满地。
“行…儿…”凤临芍有气无力的吐出两个字,双手还在不断挣扎,只为了从严无双手中争取片刻喘息的机会。
严歌行已然伤重无法起身,为今之计,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他闭上了双眼,全心感受体内游走的功力,微风忽起,殿内角落安放的各色名花贵木乃至房梁桌椅受到一股木系之力的召唤,纷纷袭向严无双!
“木系功法?”见到眼前这番情景,严无双也很意外,他放开了凤临芍,一步一步往严歌行坐着的方向走。凤临芍担心儿子,踉踉跄跄跟了上去,一头扑到了儿子身上,紧紧护住他虚弱的身体。
严无双面上虽不愿承认,可严歌行确实是他的儿子无疑,那样貌那眼神,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他对凤临芍的恨太过深,以至于对面前的儿子也毫无情义可言。
“说吧,你来干什么?”严无双居高临下,冷厉的看着地上拥在一起泣不成声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