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邵急匆匆走过来,宽厚有力的双手撑住宋愈的腰,怕她凭自己的力量站不稳:“怎么起来了?我还在给你输葡萄糖。”她太久没有进食和补充水分,之后又一直在昏迷,没有办法摄入营养,所以叶邵一直依靠注射葡萄糖来供给她维持身体机能所需的基本营养。
宋愈笑笑,难得娇声道:“我不想输那些东西了。我想吃好吃的。”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不让叶邵妥协?他无奈地默许了她的任性,轻车熟路地将人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又把电视遥控器放在她手里:“稍等我五分钟,午饭马上就好了。”
宋愈乖巧点头。
叶邵自大学出国留学之后,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因此厨艺锻炼的很是不错。他一直都认为做饭是一件被迫习得的生存技能,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为了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竟然如此让他满足。
宋愈手里握着遥控器,却没有打开电视消磨时间。她趴在沙发上,定定地凝视着厨房里叶邵娴熟而从容地翻炒菜肴的背影,觉得一辈子这样看下去也很不错。
叶邵之前就一直在准备,所以很快收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又盛出一碗煲了整整一上午的皮蛋瘦肉粥放在冰水里冰着,尽快让它的温度降低到适宜入口的区间。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腰笑着看宋愈:“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过来吃饭。”
宋愈也笑,摊开双臂,直勾勾看着叶邵:“抱。”
叶邵走到她近前,拧一把她秀气的鼻尖:“懒丫头。”行动却与他的话背道而驰,轻巧地托起她的小屁股,单手就把人抱了起来,走到餐桌前放下。
宋愈撇嘴:“我要和你坐一起。”
叶邵依言坐下,又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整个人揽进怀里,右手舀起一勺温热的粥,像投喂孩子一样照顾她。
宋愈满足地笑弯了眼,在他肩膀上蹭蹭,笑眯眯吃掉那勺粥。
两个人就好像连体婴儿一样,黏在一起吃完午饭,又一起去书房。
叶邵这几天都向医院请了假,休息在家专心照顾宋愈,同时还在写最近计划发表的一篇学术论文。他坐在电脑前查阅资料,宋愈在书架上随便找了一本书,就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看书。
叶邵写完一段,低头看她看书看得入迷,又看一眼封皮,笑了,左手揉上她毛茸茸的脑袋顶:“看得进去吗?”
他书房里大多数都是心理学专业相关的书籍,他想着宋愈多了解一下也方便配合他以后的治疗,可这小丫头偏偏抽出一本佛经来。这还是上次父母来他这里小住的时候留下来的,叶邵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整理在书架上积灰。
宋愈轻哼一声,不理他,兀自看得开心。
这一页讲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禅意小故事。宋愈觉得,自己那一日为了叶邵丢下了刺向他的手术刀,是不是也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她仰天看叶邵:“我现在是佛了。”
叶邵失笑,实在不懂这个小脑瓜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不过她仰着脸跟他炫耀的模样倒是可爱极了。
他微微低头,吻住她。
宋愈手中的佛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两人谁也没去理睬它。她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微微支起上身,吻得更加投入。
一切的风雨都已经过去,往后我想给你的,只有幸福。
时间过得格外得快。
叶邵给宋愈请了家庭教师,从小学知识开始教授她。宋愈有多聪明不必多说,很快就消化掉小学知识,换了中学老师来教。叶邵同时也在进行对她的治疗,好在宋愈现在全身心地依赖着他,信任着他,不再过度抵抗治疗手段,所以疗效出奇的好。她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很少会再露出偏执阴沉的模样,慢慢地变成像同龄人一样成熟而阳光。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叶邵派出本家的精锐去追查宋愈小时候的事情。即便宋愈逐渐痊愈,但这并不代表叶邵可以原谅她的父母曾经带给她的伤害。他一定要把这对人渣揪出来,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天,宋愈送走她的家庭教师,刚刚折返回客厅,听到书房里有手机铃声响起来。
她打开书房门,看得桌面上的手机一震一震的,撇撇嘴。明显,她家叶医生上班忘记带手机了。
她绝对不承认是因为她早起赖着叶邵亲个没完,导致叶医生神魂颠倒,一向理智谨慎的人连手机都忘记拿。
宋愈走过去接起电话:“您好。”
那边的声音愣住,抬手看一眼手机号码:“请问这是叶邵先生的手机吗?”
宋愈耐心解释道:“你没有打错电话。他今天上班忘记带手机了,我是他女朋友。”
那边“哦”了一声,激动道:“我记得你!上次你跟叶医生一起来县城,还是我去接待的你们呢。你还记得我吗?”
宋愈与社会的交集依然很少,难得遇到这种称得上是“故人”的朋友,心情也轻快几分:“我记得你。”
那边问:“叶邵医生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有事情跟他说。”
宋愈道:“他今天可能会加班,你的事情很急吗?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转告他。”
那边稍一迟疑就说道:“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叶医生手头有一个病人叫宋愈的你知道吗?叶医生之前托我找她的父母,我母亲最近听到县里的老人的一些话,好像有线索了。”
叶邵在找她的父母?宋愈挑了挑眉,随便接个电话还牵扯到自己身上了,还真是没想到:“什么线索?”
“老人家十几年前就搬去隔壁市住了,最近是想落叶归根才搬回来的。听说,宋愈她妈怀她之后,她爸爸就跟别的女人跑了。宋愈三岁的时候她妈妈嫁给了她继父。对了,我还问到了她妈妈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宋愈握着手机的手攥得发白,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别着急,你慢慢想。”
那边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姓宋,叫宋韵萍,就是之前我跟您说过的那个,宋愈和她关系很好的那个阿姨,没想到她就是宋愈的妈妈……”
手机从宋愈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宛如宋愈的内心。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整个人还保持着端着手机的姿势,眼神逐渐幽暗晦涩。
半晌,她露出一个残忍畸形的笑。
叶邵晚上回家时已经是九点多钟。今天有一场专家会诊,等他开完会已经很晚了。
他打开家门,看到客厅里那盏柔柔的灯,以及蜷缩在沙发上沉睡着的女孩,穿着一身可爱的兔子睡衣,长长的兔子耳朵绕在她的脖子上,让人担心她会不会觉得勒。
叶邵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看到宋愈怀里紧紧抱着的佛经,正要把书抽出来,少女却满是不安地动了动,低声道:“别碰我……”
叶邵动作停了下来。
宋愈持续地颤抖着,声音逐渐尖锐,包含恐惧和绝望:“别碰我……别碰我!救我!妈妈——”
她猛地惊醒。
叶邵见过无数个模样的宋愈,腼腆的,羞涩的,残忍的,暴戾的,可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怯懦而讨好,像是一个极力卖弄自己的乖巧而祈求长辈关注的稚子。宋愈的眼神是空洞的,即便叶邵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的眼里空无一物,或者说,只能看得到她幻想中的情景。
叶邵不敢贸然惊扰她,温声唤道:“小愈?”
宋愈的眼神骤然清明。她打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了缩身子,待看到眼前的人是叶邵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终于从可怕的梦境中逃离。
叶邵坐在一旁,将她整个人都抱进自己怀里,轻啄一口她的脸颊:“梦到什么了?”
她喊妈妈。叶邵大概明白,自己的小姑娘是回想起了幼时的记忆,而且显然并不愉快。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追查宋愈父母的下落,甚至还联系了当初接待他们的那个小伙子。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宋愈当年的事情又做得见不得人,好几条线索都断了。
叶邵知道宋愈的记忆将会帮到他很多。但如果代价是带给她痛苦,叶邵宁可让那对人渣逍遥一辈子。
“阿邵……”
“如果很可怕,那就不要去回想了。”叶邵柔声道。
宋愈稳了稳心神,看到叶邵满是关切的眼神,不知为何,记忆里那些场景突然间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她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些,低低道:“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很久。叶邵并不催促,大手一直放在她后背,源源不断地给她力量。
“我妈过得并不好。那个男人喝醉了酒就打她,一直打一直打……一直到后来我长大一点,他突然不打我妈了,有一次,他喝了就回家,把我拉进房间里,按在床上……我在门里面哭,求我妈救我。”
“可她没有来。”
叶邵仿佛听到了自己大脑里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的声音。
应该杀了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