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拓阳城外,一片寂静,一片漆黑,北方依旧凛冽的寒风在一大片白色的营帐之间不停地激烈怒吼着。在这群帐篷之中,位于最中间的那顶帐篷最高、最大,而此刻,让颙正坐在这顶帐篷之中,艰难地思考着,他该怎样才能拿下拓阳城。看到蜡烛即将燃尽,让颙站了起来,走到烛台前,再次点燃一支白色的蜡烛。帐篷中的炭火也快要烧尽,温度开始下降,让颙感觉很冷,但他还不能睡觉,因为他还没能想出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让颙又回到了北方。虽然他没能当上北方侯,但他有一种虎口逃生的劫后余生之感。他终于摆脱了别人的控制,终于又拥有了能够自己控制的土地和军队,因此他感觉很自由,很放松。
但他也很清醒,因为他知道,他的弟弟是因为迫于无奈才让他担任北方城邑总管的,他和单侃之等人肯定正在密谋着对付他的方法。一旦他不能攻下拓阳城,他们很有可能就会以此为借口剥夺他的北方城邑总管职位,甚至还有可能收回他的封地。
果然,在让颙向让氏北方七城的军队发出调集令之后,只有他属下的相武、葛以及西梁三城派出了军队。这三座城市的军队加起来也只有大约八千人,而他所要攻打的拓阳城却拥有大约七千名守军。兵力显然不够,但他还是将这八千名军队都带到了拓阳城外,将拓阳城包围了起来。但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强攻拓阳城肯定是行不通的,他需要以更加巧妙的方式拿下拓阳城。而这,就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东西。
他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劝降,因为这样不仅不用消耗自己属下的士兵,而且能够收编这七千名士兵。但他属下的军队又不足以对城内守军形成威慑,想要逼迫拓阳城的守将投降肯定会非常艰难。一定不行吗?让颙开始转身往回走,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没错,就用这个办法,他一边慢慢走动,一边确定了自己的攻城策略。
第二天早晨一大早,让颙就将他属下将军们召到了他的大营中开会。
“各位将军,你们觉得我们怎样才能攻下拓阳城?”让颙在所有人都到齐后问道。
在座的将军们都不说话,因为他们都觉得本方军力不足,对于拿下拓阳城没信心。
“我觉得,以我们的兵力,想要攻下拓阳城有些困难,恐怕只有劝降这一条路了。”葛城将军让武在大家都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终于说道。
“虽然我同意劝降这个办法,但你们为什么认为,我军攻不下拓阳城呢?”让颙问道。
“我军兵力只有八千,而城内守军不下七千,攻城的话,我军兵力显然不够。”相武城将军让有德说道。
“在正常情况下,以八千军队进攻由七千人守卫的城池,是有些困难。”让颙说道,“但诸位,不要忘了,伊氏已经覆灭了,现在拓阳城内的伊氏守军就如同丧家之犬,士气低落,不可终日。以我八千威武雄壮之师,攻打七千疲弱之守军,完全可以拿下拓阳城。而且,我还要告诉各位将军的是,我昨天晚上收到军报,我让氏的一万援军,今天晚上就能到达拓阳城。如此一来,我军将达到一万八千人,拿下拓阳城绰绰有余。”
“我让氏援军真地到了?”让武急切地问道。
“那还能有假?”让颙说道,“今天晚上,就请让武将军和让有德将军将营地移到西门和北门,这样,我们的援军就能驻扎在东门和南门。”
“好,我们今晚就移营。”让武和让有德同时答道。
“虽然我们有攻下拓阳城的实力,但最好的办法,毫无疑问,还是劝降。”让颙接着说道,“如果能够不损失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拓阳城,为什么不呢?”
“是,爵爷说得对,最好是劝降。”在场的将军们都表示同意。
“好,既然决定劝降,那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劝降。”让颙问道。
“我是北方人,与拓阳城城主伊全有些交情,要不让我进城劝降吧。”西梁城将军道同提议道。
“好,如果道将军愿意进城劝降,自然最好不过。”让颙笑道,“不过,在道将军进城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将他们逼到绝路。我们可以写无数的字条,射向城内,告诉城内的百姓和士兵,伊氏已经完全覆灭,继续抵抗,只会是城破人亡。只要投降,我们一人不杀;一旦大军攻城,城内士兵和百姓一个不留。大家觉得怎么样?”
在座的将军们都表示赞同。
“那好,”让颙站起来说道,“那就请三位将军率领属下士兵轮流准备纸条,并用弓箭将准备好的纸条射向城内。如果没有其它问题的话,大家都回去准备移营吧。道同、让武和让有德三位将军请留一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在让颙说完后,除了道同、让武和让有德之外,其它的将军们都离开了营帐。
“将三位将军留下来,”让颙说道,“是要告诉三位真相,也就是,我们并没有援军。”
“啊?没有援军?”三位将军同时惊诧道。
“对,没有援军。那是我撒的一个谎,目的就是为了营造出我军实力大增的假象。我们军队人数不够,我想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诱导敌军投降。”
“那我们还移营吗?”让武问道。
“当然移,我今天早上已经派人回相武城了,我命令他们将相武城剩下的军队以及所有能够找到的壮丁全都带到拓阳城之外,还命令他们要携带大量的扎营材料过来。在你们移营之后,他们就会在那儿搭建大量的营帐,只是营帐之中没有多少士兵。”让颙答道。
“这是一个好计谋,只是,爵爷,如果伊全不投降怎么办?”道全问道。
“不投降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但如果能够成功诱骗伊全投降的话,那我们可就不用攻城了,能够减少不少伤亡。”让颙说道。
“是,爵爷高明。”让有德说道。
“也需要三位将军配合,管好属下的士兵,不能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了。”让颙说道。
“好,我们一定做到。”三位将军同时答道。
“另外,道全将军,我们的这个计谋能不能成功,也要看将军能否说动伊全,还请将军多费心啊。”让颙看着道同说道。
“末将一定竭尽全力。”道同说道。
“但我们无论如何都是要拿下拓阳城的,如果这个计谋不成功的话,我们该怎样攻下拓阳城?”让武问道。
“如果无法劝降的话,”让颙降低声调道,“我的想法是,先围住拓阳城,之后再寻找机会,对拓阳城发动进攻。但在围城期间,我们可以放开一个口子,允许城内居民自由出城,但不允许任何人进城。不知道你们三位有什么想法?”
“好,围而不攻,但允许居民自由出城。这样一来,只要围它几个月,就不信城内不会出乱子。”让武说道。
“好,希望有人能够出来投降,哪怕就算是逃走也好。”让颙笑着说道,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会给自己多少围城的时间,接着他问其他两位将军道,“不知二位将军有何看法?”
他们二人也表示赞成。之后,他们三人就离开了让颙的大帐。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让武和让有德便开始率领士兵们将营帐往西门和北门移动,而道同则开始准备用于劝降的纸条。
到了晚间,果然有两千多人的军队来到了拓阳城的东门和南门。到达后,他们便开始搭建营帐。在扎营期间,为了制造出援军数量很多的假象,他们还故意敲敲打打,大声喧哗。由于这两千名士兵要搭建出足以容纳一万名士兵的帐篷,所以他们几乎忙碌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拓阳城外的帐篷便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
而在新来的援军扎好营盘之后,让武、让有德和道全也开始轮流率领士兵们用弓箭往拓阳城内射他们准备好的纸条。他们从拓阳城的四面八方,连续向城内射了三天的纸条。
在援军到达以后的第四天晚上,让颙觉得进城劝降的时机已到,便让道同在天黑之后就进城去见伊全。他让道同告诉伊全,他必须在三天的时间内出城投降,否则的话,他就不会再拥有投降的机会,不仅他自己活不了,而且城内的老百姓也都要为他陪葬。他还让道同注意观察城内的情况,比如士兵和百姓的士气如何,城内粮草还能坚持多久;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也可以试着劝降伊全属下的将军。
在让颙交代好所有事项后,道同便在吃过晚饭后进了拓阳城。
而在道同回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深夜了。让颙还在等他,于是,他一回来便来到了让颙的大帐。
“怎么样?”看到道同后,让颙立刻问道。
“他对我很客气,”道同说道,“我跟他说,整个轩阴之地,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还没有向朝廷投降。伊氏已经覆灭了,伊氏的族主已经死了,大部分的贵族也已经死了,就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救得了伊氏?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忠勇的人,你不在乎你自己的生命,愿意为伊氏去死,但你就不考虑城内的十几万百姓吗?你一定要让十几万无辜的老百姓都为你陪葬,做你的牺牲品吗?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老百姓,我在他们的眼神里,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眷恋。我希望你能看在他们的份上,放下武器,献出城池。这样的话,不仅你和你的部下可以活下去,而且城内所有的老百姓也都能活下去。你想想,你如果这么做的话,该有多少人会一生一世对你感恩戴德呀。”
“说得好,伊全有什么反应?”让颙问道。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好,他终于说道:‘你们不是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吗?我得想一想,我会在三天的时间内,给你们答案的。’”道同答道。
“你觉得他会投降吗?”让颙接着问道。
“我无法确定,他是一个倔强而又忠勇的人,想要他投降很难,但他又是一个特别关心老百姓的人,让他看着这么多人因他而死,他肯定也不忍心。他应该陷入了两难之中,就看他最后怎么选择了。”道同答道。
“希望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让颙说道,“城内情况怎么样?”
“伊全对我防得很紧,始终派人跟着我。但我看得出来,城内的百姓和士兵都不愿意打仗,他们全都以期望的眼神看着我。而伊全属下的将军似乎也希望投降,对我很客气。”道同说道。
“这样看来,就算伊全不投降,我们也有机会劝城内的士兵和百姓投降。”让颙说道。
“是,我也这么看。”道同说道。
“好,道将军,辛苦了。天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我们就看伊全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吧。”让颙说道。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道同说道,接着他就离开了让颙的大营。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让颙都处在焦急的等待之中。
第一天过去了,伊全没有出来投降。
第二天过去了,伊全还是没有出来投降。
到了第三天入夜的时候,伊全依然没有出来投降。
让颙一个人焦急地坐在大营中,他依然不愿意放弃,希望能够在午夜到来之前听到伊全出城投降的消息。
但他并没有等来他希望听到的消息,反而是在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等来了斥候的紧急禀报:“报告将军,有一股敌军从南门出了城,正向我军杀过去。”
“大约有多少人?”让颙立刻站起来问道。
“大约有七八百人,全都骑着马,握着刀剑,穿着厚厚的铠甲。”斥候答道。
听到斥候的报告后,让颙立刻换上铠甲,拿起兵器。接着,他来到营外,召集起上千名骑兵,并同他们一起赶到了南门。
而当让颙赶到南门的时候,道同也已经到了南门,他正准备去追已经快要接近南门让氏军营的敌军。在看到让颙后,便上前对他说道:“逃走的是伊全,我刚才认出他了。”
“什么?是伊全?你确定?”让颙赶紧问道。
“没错,就是他,我对他太熟悉了。他五十多岁,长着一张圆脸,留着白色的胡须,我是不会认错的。”道同坚定地说道。
“那就太好了,不用追了,让他走吧。”让颙笑道。
“不追了?”道同问道。
“追他干嘛,他走了,城内不就没有人抵抗了嘛。这下一来,我们要拿下拓阳城,就容易了。”让颙答道。
就这样,让颙和道全便看着伊全摔着几百名骑兵一路冲过了本就没有多少人的让氏军营。
而就在他们准备回去商讨接下来要采取的策略时,他们恰好看到拓阳城的南门被打开了。接着,就有一群将军和贵族打着白旗从城中走了出来。
让颙和道全立刻来到他们身前,他们果然是来投降的。原来,伊全不愿意投降,也不愿意看着城内的百姓陪他送死。于是,他就决定带着自己的亲信冲出拓阳城,而让愿意投降的人在他走后出城投降。
这样,让颙就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拓阳城。而接下来,他还将面对更大的困难,因为他的敌人是不会看着他逐渐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