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颙已经率领自己的北方让氏军队到了让城的城外,他带来的几乎是他属下所有的军队,一共将近一万五千人。
在他率军南向之前,他已经收服了剩下的几座不属于他的北方让氏城邑,并将这些城邑的守军也都带到了南方。这样一来,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能够全力攻打让城。
他将军队全都驻扎在让城北门之外的空地之上,并且设置了关卡,禁止任何人进出。
现在,他正与相武城守将让有德一起骑着马来到让城的城门之前,观察让城的地形。不过,虽然说是观察地形,但更多地是商讨攻城策略,毕竟,让颙可能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座城市。
让颙看着让城高大而宽厚的城墙,对让有德说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攻打这座城池。在我的心中,让城一直都是我的家。”
“爵爷,让城一直都是你的家。”让有德说道,“只不过它被别人强占了。一个人想要夺回自己的家园,不是天经地义嘛。”
“恩,”让颙答道,“可是,这家不好回啊。虽然让城的守军只剩下两万人,而且大部分还是新招募的,根本就没有战斗力。但这让城的城墙,可是足以抵挡四五万人的军队。我们该怎样才能攻下让城呢?”
“攻坚城,最常用的战法就是长期围困。通过消耗城内的粮食,逼迫对方投降。”让有德说道。
“没错,可是这让城不同于其它的城池。别的城池,无论城池大小,都能围住。让城却是两头都通,而且两边都是峻峭的高山,我们只能堵住让城的北门,却堵不住它的南门。无数的粮食依然从南门源源不断地输入让城。”让颙叹息道。
“是啊,这确实是我们最大的困难。”让有德也叹息道。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我们能不能让南门也堵住呢?”让有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说道。
“怎么堵?”让颙立即问道。
“我们为什么不派几名信使,翻越大山,去联系南边的原氏,请求他们帮助我们南北夹攻让城?”让有德问道。
“恩,”让颙想了想,缓缓说道,“付出什么条件呢?”
“鹊羽城,全天下谁不想拿下鹊羽城啊。”让有德说道。
让颙轻轻地拍了拍马,往前走了两步,没有说话。
“爵爷,”让有德跟上让颙,说道,“到底是让城重要,还是鹊羽城重要?你可得想清楚啊。而且,就算我们暂时失去了鹊羽城,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得到。如果拿不下让城,我们在北方都难以立足啊。”
让颙又想了想,最后终于说道:“好吧,你去办吧。希望我这个堂兄能够帮我一把,上次如果他说一句话,我也不会被迫放弃继承权。”
“好,那我现在就去安排。”让有德说着,便骑着马离开了。
当天晚上,带着让颙亲笔信的信使便从让颙的军营出发,前往原氏的城池。
从第二天开始,让颙便一边继续围住让城的北门,一边等待信使的消息。
但半个月过去了,信使还没有回来。让颙感觉原克兴可能拒绝了他的提议,便又将让有德找了过来,一起商量对策。
“看样子,原克兴应该不会帮我们了。”让颙对让有德说道。
“哎,真没想到,这么好的条件,他都不愿意接受。”让有德叹息道。
“应该是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吧,甚至有可能想看我们是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当我们打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他率领原氏的大军一举出动,将让城也一并拿下。”让颙说道。
“他毕竟是爵爷的堂兄,应该不至于这么狠毒吧。”
“在权利面前,父子兄弟都能互相残杀,何况是堂兄弟。”让颙冷冷地说道。
让有德没说话,因为很明显,让颙和让卬这对亲兄弟就在互相残杀。
“我看了过去几万年的战史,每一场让城之战都打得极其惨烈。就说最近的一场战争,我让氏的先祖原弥期率领五万军队攻打让城,战争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最后我们在付出了两万人的伤亡代价后,才最终攻下让城。如果按照这个伤亡比例计算,就算我攻下了让城,恐怕也只会是为别人做嫁衣。所以,让城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让颙坚定地说道。
“那怎么智取呢?”让有德问道。
“一个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一条计策却能使用两次。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攻下拓阳城的吗?”
“爵爷,你是说,我们这次也制造我军数量增加的假象?”
“为什么不可以呢?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逐步增加帐篷的数量,然后将一部分士兵分到新帐篷里。而我则开始想办法劝城内的官员和贵族投降。只要我们一直围下去,我相信,总能等到城内发生变化的那一天。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生是死,是享受荣华富贵,还是家破人亡,就看他们现在的选择了。”让颙说道。
“好,我同意这个策略,我现在就去办。”让有德说道,接着就离开了大帐。
让有德从当天晚上开始,就在军营的外围增加营帐的数量,并在筹划将那些士兵转移到新的帐篷里。
然而,在第二天黄昏的时候,让颙便又将他叫到了自己的大帐。
“爵爷,你找我?”让有德一进大帐便说道。
让颙招手让让有德来到他的身边,接着低声对他说道:“今天晚上对让城发动总攻,你去秘密安排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就说今天晚上可能有人偷袭,千万不能声张。我将亲自率领三千名士兵率先进城,你率领大军做好准备,看到我进城后,便立刻率全军进城。”
“怎么这么快?”让有德也低声问道,“难道已经有人投诚了?”
“先不要声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发动总攻?”
“丑时,你在子时做好准备就行了。”
“好,那我就不多问了,立刻去安排士兵们做战斗准备。”
“好,去吧。”
在让有德离开大帐之后,让颙也开始为今晚的战争做准备。对于他来说,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和隐忍能不能取得最终成功,就看今晚了。
他穿上自己的深灰色铠甲,戴上自己的深灰色头盔,拿出自己的深灰色长剑,坐到黑色的椅子上,将宝剑放到自己的胸前。他要坐在这儿,等待攻城时刻的到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口开始疼痛,一滴热泪也开始顺着面颊往下淌。他知道他的父亲是爱他的,而且为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但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有将让氏交给自己,让氏才能更加强大。他发誓,在他担任族主之后,他一定会将让氏变成全国最强大的诸侯,甚至,甚至...他想想,但又没敢往下想。
他又想起了他的弟弟,想起了他弟弟的妻子鹊羽蔹,想起了弟弟的母亲和他的舅舅,想起了让城中无数欺侮和嘲笑他的人。当他坐上让氏族主之位时,这些人会怎么看他,而他又会怎么对待这些人。
不,我现在还不能想这些。胜利还未知,我怎么能就想这些东西呢,我还需要好好想想今晚的攻城策略。
于是,他又站了起来,开始思索他还需要做些什么。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走出大帐,来到了军营之中,看看军营中的士兵是否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今晚的时间过得极其慢,天空中全是乌云,没有一丝光亮。让颙对这样的天气很满意,天越黑,对他越有利。
终于,子时到来了。他将他事先选定的三千名最忠诚、最善战的士兵聚集到一起,并埋伏到了让城城门之前的隐蔽之处。
接着,他死死地盯着城门前的一举一动,并开始等待城中的进攻信号。
时间一点点流逝,让颙也变得越来越紧张。约定的时间就在子时到丑时之间,为什么还没有动静。忽然不知道哪里的一只野猫在黑暗之中叫了好几声,将让颙和他身边的士兵都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又缓过神来,并叮嘱士兵们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丑时已经到来,但城门还是没有动静。让颙的紧张心情在这时达到了顶点,他开始怀疑他的计划失败了。然而,就在这时,让城的城门被打开了,让城的城楼之上也有人将一只火把从左向右挥动了三遍。
成功了。让颙立刻命令士兵们悄悄靠近让城的城门,接着开始慢慢进城。
在大约有两千名士兵进城后,他又立即向让有德发出了全军入城的信号。于是,五千多名骑兵从城外像飓风一样刮进了让城,来到了让颙的身边。
“爵爷,现在我们往哪去?”让有德问让颙道。
“留下五千名士兵驻守北门,三千名士兵前去占领南门,其他的人跟我前往侯府。”让颙命令道,并在同时骑上了让有德带给他的一匹黑马。
接着,让颙便开始带着大量的士兵奔向让城的侯府。他们先是沿着让城的台阶来到城市的第四层,接着便涌向侯府。
当让颙到达侯府之时,侯府之中已经点燃了大量的灯火,将整座侯府都照得十分明亮,而侯府的大门也已经打开。
门口虽然有士兵把守,但他们在看到让颙之后,便都上来表示臣服。让颙命令自己的士兵接管侯府的大门,接着便率领士兵们冲向侯府的正厅。
正厅中通火灯明,正厅之前的庭院中已经站满了侯府中的官员和仆役。他们全都表现得惊慌失措,有些人还在低声哭泣。
让颙立刻走进正厅,却发现正厅的正中间躺着三具尸体。他看得很清楚,一具是他弟弟让卬的尸体,一具是让卬母亲的尸体,另一具则是让卬舅舅单侃之的尸体。他们全都被人用剑割破了喉咙,鲜血洒满他们周围的空地。
让颙看看自己的身边,发现让氏的族老和他自己的士兵们也都在盯着这三具尸体,每个人都目瞪口呆,不说一句话。
“侯爷,一切都办好了,请登上族主之位。”这时,一位北方人长相的将军,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让颙。
没错,他正是刘北能,让颙从北方带到让城的谋士。
让颙也走向刘北能。
他一边走着,一边开始将右手伸向自己的腰部。当他离刘北能只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他突然一步冲向前,抽出腰间的长剑,并用力捅向刘北能的腹部。
让颙一边竭尽全力将剑往刘北能的身体中顶,一边开始用无比巨大的声音哭喊道:“谁?谁让你杀了我的弟弟?”
“不是,不是你,你让我...而且是你,是你让我怂恿,去打,打你的。”刘北能想要说话,但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声音很小,直到最后倒在了让颙的身上。
看到刘北能被杀死后,让颙将刘北能的尸体用力推向一边。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让卬的尸体。他一边抱着让卬的尸体,一边大声哭泣:“弟弟,弟弟呀。我的好弟弟,你怎么就走了呢?哥哥从没有想杀你啊,哥哥只是想帮你夺回大权。我们兄弟俩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练剑,一起习武,我们之间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你怎么就抛弃哥哥,自己就先走了呢。弟弟呀,我的好弟弟呀。”
在抱着他弟弟的尸体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让颙对让有德等人说道:“我要找一块好地方,将我的弟弟好好安葬。将刘北能也好好安葬了吧,他打开城门,迎我们进门,我本该好好报答他,但他却自作主张杀死了我的弟弟,我除了为我弟弟报仇之外,没有其它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