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砦,去年孙策以少胜多的地方,也是距离袁术的淮南最近的江东要塞。因而准备对袁术作战的军队,在孙策的召集下都到此处集结。
故地重游,孙策心情十分舒畅,在原野上圈出一片猎场,供将校们宴饮比武。
孙策正跟已经到场的将军们谈笑,吕范过来报知:“将军,程公、鲁肃先生和太史将军到了。”
“哦?”孙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快请,子义归了我军之后,我还没曾见过他呢。”
不多时,程普、鲁肃跟太史慈就进了猎场,孙策跟众人迎了上去:“程公、子敬先生别来无恙!”
程普回了礼:“老夫还算康健,多谢少将军挂念。”然后向身后的太史慈道:“太史将军,请。”
太史慈上前作礼:“奉孙将军之礼,太史慈已‘当归’。”
孙策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大笑道:“子义啊,神亭岭一别已经三个多月了,为何到我这来的这么晚呢?”
太史慈叹道:“太史慈受刘扬州厚恩,本应为他竭尽死力。可是却不能保全州郡,只希望能生无愧于孤弱,死无愧于地下,哪有颜面提前来见将军。”
孙策也跟他长叹了一口气:“子义无愧于自己的表字。刘扬州可还有子女?”
太史慈回道:“有三个儿子,刚从长安回来治丧,长子刘基方十三岁。”
孙策回头唤道:“吕范。”
吕范应声:“属下在。”
“你差人去豫章,把刘扬州的三个儿子带来吴郡,交由家母抚育。”
“诺。”
孙策又安慰太史慈道:“家母最喜欢孩子,子义大可放心。”
太史慈跪拜于地:“多谢将军成全,慈愿为将军肝脑涂地。”
孙策连忙扶他:“子义不必如此,在我帐下,将校幕僚都是手足情谊。”
周瑜也在一旁提示道:“伯符,子义将军座上的热酒要凉了。”
孙策携起太史慈的手向宴席那边道:“就是说,只顾得寒暄了。众将军们一路赶来都辛苦了,孙策来为各位接风洗尘。”
众人入席坐定,孙策举杯道:“今日是上巳节,是祓禊的日子,而我们旁边便是江水,没有比这更适合过上巳节的地方了。这杯酒,一敬远道而来的各位将军,二敬留守吴郡的老小张公们,三敬子义将军!众位,请!”
“将军请!”
大家痛饮了杯中酒,突然一个清灵的声音道:“大哥,你怎么不敬我一杯。”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孙尚香,戎装打扮,坐在了末席上。她自幼和程普黄盖等人相熟,而且孙坚孙策一向对她爱疼有加,不拘于刻板礼数,所以她也坐在席上,众将并不见怪。
孙策笑笑,向鲁肃和太史慈道:“这位是舍妹尚香,听说我们要在横江砦集会,非要跟来过上巳节。”
鲁肃和太史慈微微而笑,那边孙尚香又道:“谁说我要来过节,我是来跟大哥跨江打仗的,我连弓箭都带来了。”说罢拍了拍腰间的鹊画弓。
孙策笑道:“哈哈哈,你那个弓术,也就欺负一下仲谋。这边坐的叔伯兄长,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你也好意思在这里夸耀。”
黄盖笑着向旁边的韩当耳语:“这少将军就喜欢拿自己二弟取笑。”
韩当点点头,难得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也没说错。”
孙尚香听了孙策的话,更加不服气:“大哥休要小瞧了人,不然就出人跟我比试比试,看我弓术有没有长进。”
众人都是戎马倥偬的宿将,席间最喜欢的娱乐便是比武,女子比武更是难得一见,加之孙策性情随和,就都哄笑道:“好好好,就让小公子挑选比试!”
孙策在众人的哄笑中道:“哈哈哈,好!今日就放纵你随便玩耍!你看谁人你能胜得过,就挑他跟你比试!”
黄盖虽然年长,但是很喜欢年轻人嬉闹,在座上对孙尚香道:“小公子,那鲁肃先生是个文人,挑他比试十拿九稳。”
周瑜笑道:“莫要听黄老将军的,子敬先生携家族过江的时候曾经被贼人所追,自己带着弓箭在最后压阵,对贼人说:‘你们敢追,就会死的跟那棵树一样!’说罢一箭射进了树干里,贼人们都不敢追了。”
孙策又惊又喜:“哦?子敬先生原来如此勇武,失敬失敬。”
鲁肃忙忙摆手:“陈年往事,莫提莫提。”
这边谈笑鲁肃未毕,孙尚香道:“那我要跟公瑾哥比试。”
一旁的黄盖又突然板住了脸:“嗨,你这姑娘。让你挑人比试,怎么挑起郎君来了。哈哈哈哈哈。”黄盖的趣话又引得众人哄堂而笑,连孙策也笑的差点打翻了杯子,孙尚香朝黄盖刮刮脸:“黄伯伯,你这么大年纪了咋也不害臊。”
“尚香,不得无礼。”孙策笑着责备了孙尚香一下,黄盖拍拍自己的将军肚:“无妨无妨,从她小我们就这么玩的。”
这边众人虽然大笑,一旁也陪笑的周瑜却在心里打鼓:孙尚香自幼跟自己和孙策一起玩闹,这种比试本来也没有什么,可经黄盖这么一说,加之前日乔公问自己有无婚配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尚香那一眼,让他现在开始反思是不是该跟这个天真活泼的姑娘保持点距离,毕竟在江那边的皖城,还有人等着自己与她相识。
周瑜正恍惚间,一旁的孙策唤他道:“公瑾,公瑾,怎么出神了。尚香要跟你比试呢。”
周瑜回过神来,看众将们都在欢笑,心道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乱想扫了众人的兴致,便执弓起身:“好,那周瑜就奉陪了。怎么个比法。”
孙尚香跑到韩当旁边:“韩伯伯,借你的长枪一用。”
韩当从身后的侍卫手中取来自己的铁枪递给孙尚香:“小公子拿去。”
孙尚香拿着枪,在孙策桌前一丈有余的地方画了条线,然后数着步子向外走,众人都笑看着她,走了一段后,把枪插到地上:“从大哥桌前,到这有六十步,你我就射这枪头,都射中了便再往外移,射不中的便是输家。”
黄盖又插嘴道:“这小公子的六十步,倒像是吕范的一百步一般。”众人又大笑,原来吕范身长腿短,虽然不至于比孙尚香步子小,但被黄盖取笑出来也是着实好笑,吕范向黄盖扔了个果子:“早晚把你老牙硌掉。”
周瑜从身后取出长弓:“好,谁先开始。”
孙尚香从韩当的铁枪下面跑回来,站到线上:“我先。”然后取出鹊画弓,搭上自己的花箭,周瑜看了一眼箭尾,却是换成了几根幼草,原来这横江砦附近不生梅花,只有新发的嫩草,孙尚香便采了一些作箭尾。
这日江风大,那几根幼草在风中飘摇,戏弄着孙尚香的鼻翼,她射箭的时候紧抿朱唇,眼睛中少了俏皮和灵光,像两潭深墨洒向六十外的枪头,黄盖在下摇头小声道:“这么大的风,没有点力气,想射中难哇。”话音未落,孙尚香张手松弦,草箭应声而出,直直地正中枪头弹开,迎得众将一阵喝彩:“好箭法!”
射完箭的孙尚香开心地蹦到一旁,指着那根线对周瑜道:“你来!”
周瑜走到线上,身后的孙策道:“公瑾,莫要初阵便输了。”
周瑜笑道:“说不准呢。”言罢拈弓搭箭,弓箭响处羽箭飞出,也中了枪头,对孙尚香笑道:“你的六十步似是比常人的近些。”然后又转头向吕范道:“只是比吕范的要远。”
众人复笑吕范,孙尚香又去把铁枪外移了三十步,回来道:“我们再来射九十步。”
二人各射一轮,又是均中枪头,孙策在身后抚掌大笑:“怪不得你二哥不愿意与你比箭,原来不是仲谋太弱,是我家女养由太强啊!”
不待孙尚香再去移动铁枪,黄盖先上去把铁枪外移了五十步:“这次用老夫的步子。”然后目测了一下孙尚香之前的“九十步”,道:“小公子的九十步,最多可算作七十步,现在这枪,绝对离线一百二十步。来吧!”
孙尚香拉开弓,瞄瞄枪头,“哼”了一声:“黄伯伯,你这也太远了。”
“哈哈哈,不远看不出小公子的箭法呀。”
孙尚香瞄了许久,一箭射去,终是弓短少力,从枪缨上擦过,她撅起了嘴走到一旁,踢走了脚旁一颗小石头:“黄伯伯诚心嘲笑我力气小。”
周瑜走上线,孙策道:“好机会啊公瑾。”不料周瑜一箭射去,也从枪头旁偏出,孙尚香在一旁雀跃:“好险!幸亏公瑾哥也没射中。”
吕范道:“公瑾莫不是故意让小公子的吧。”
周瑜笑道:“一百二十步射中枪头,也堪称是神射了,吕兄不如试试?”
吕范来了兴致,过去试了一箭,同是偏出,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江风太大”。
众将纷纷上去试箭,有射中的,有偏出的,笑叹吵嚷,一时间十分热闹,孙策顾盼一旁,见太史慈坐在席上并不和众将比试,问道:“子义,何不显显身手。”
太史慈闻言,起身摸弓,开如满月,一箭啸叫而去,雷霆之力正中枪头,将铁枪钉倒,众人见此箭技均鸦雀无声,太史慈拱拱手:“献丑了。”
孙策缓缓向众人道:“我今日方知,子义在神亭岭没带弓箭,是饶了我一命。哈哈哈哈,好箭法呀!”
黄盖也道:“老夫都觉得后背一凉啊。”
众人纷纷向太史慈举酒贺赞:“太史将军让人大开眼界,我等自愧不如。”
太史慈避席而谢:“不敢当,不敢当。”
正推杯换盏间,猎场外的卫兵来报:“将军,去淮南的探子回来了。”
众人闻言各自归座,孙策令人将酒果撤掉,端坐正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