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清晨的升旗仪式上,学校公布了新一任学生会干部的名单。其中舒清源的名字赫然在列。是正职,不是副职。舒清源当然高兴。这使他和万英杰更加要好了。
听参与投票的同学说,团委李老师十分看好舒清源,曾在会场为舒清源拉票。舒清源笑而不语,心里美滋滋的。
学校还正式地给每一位竞选成功的“部长”颁发了“聘书”,就像新官赴任似的,让学生们“高大上”了一回。舒清源和各位部长们在升旗仪式上留影纪念,还被关老师要求将“聘书”的复印件张贴在班上。
一时间,G中内弥漫着“学生会风”。同学们对参与学生会的活动特别上心、对学生会提出的行为规范都认真遵守。这效果比党的教育好要好。
事后在一次学生会会议上李老师坦言,学校建立学生会的目的就是如此——希望通过一种特别的方式,更好地管理学生,而又让学生自愿参与,有热情。从而提高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提高办学质量。
一天傍晚,刚刚结束数学考试,在班级中成绩靠前的苏钰琳走到舒清源面前。
“嘿,苏钰琳。你有什么事吗?”
“舒清源,你的试卷上写了答案吗?”
“当然。你要吗?”舒清源将卷子拿在手上,递给苏钰琳。
“哦,谢谢。”苏钰琳接过试卷,又将自己的试卷摊开,细致地对着答案。此时,教室内一片喧嚣;而这两人小小的空间里,学术的薪火静静地燃着。
教室内人潮慢慢褪去,随着最后一声巨响的消失,教室里只剩下了舒清源和苏钰琳。眼看还有问题没有问完,苏钰琳建议一边走一边谈。舒清源爽快地同意了,毕竟他们回家的路有很大一部分重叠,时间应该足够充裕。
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隐隐约约从西边还渗透出一丝昏黄的夕阳,但夜色如墨汁,在有光线的天幕上晕开,渐渐将其吞噬。
舒清源明显感觉到一天的时间变短了。从前的回家路上都有阳光的陪伴,哪里像最近这样披星戴月。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苏钰琳听。但正在想问题的苏钰琳貌似并没有听见。所以舒清源得到的是这样的一句回答:
“舒清源,你看看这一小问,你的答案是不是不对啊?”
看到苏钰琳一脸的疑惑、严肃与认真,舒清源想要发笑。但他忍住笑意将头探了过去。
“哦,是这样的——”舒清源正要给苏钰琳解释其中缘由,他的话却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叫声打断。两人同时抬起头向前方望去,只见一个老妪模样的人摔倒在地上,正发出一阵阵“哎呦”声。她正努力试图爬起来。但她的挣扎是徒劳。她将自己撑起,只会让自己再次扑倒。
见状,苏钰琳将卷子往舒清源手里一塞,拔腿就跑了过去;舒清源一阵惊讶,犹豫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也快速跟了过去。
“老奶奶,您没事吧?”苏钰琳将裙子捋到一边,蹲下身来,神情有些焦急。
“啊······啊······怎么能没有事啊······哎呦······”
“舒清源,快来帮忙扶一下!”
“哦。”舒清源一阵迟疑,正准备出手相助,这时路过一位中年男人。他推着自行车,见状,他突然“好心”地提醒道:“年轻人,别多管闲事,小心引火烧身。”他摇摇头,推着自行车离开了。“这世道······”他嘴里依稀念叨着。
舒清源又将手缩回了。本来就有些迟疑的舒清源听路人这么一说,心又动摇了。
“舒清源!”苏钰琳近乎吼道,“你快来啊!愣着干什么?”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个男人一眼。她的注意力全在这位跌倒的老太太身上。
“哦哦,来了”舒清源这才上前一步,双手抓住老妪的双肩,十分吃力地一点点将她扶起。
“啊——”舒清源低声喘息着。
“慢点、慢点,小心、小心······”
在两人的努力下,老妪终于被扶起来了,舒清源满头大汗,大口喘气;苏钰琳紧绷的弦也松弛了,她长舒一口气。
“哎,这世道······”
不远处的男人目睹了这一切,边走边感叹。他的叹息声传入两人的耳里。两人都朝他的方向望去,苏钰琳的表情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啊、啊·····”老妪站着缓了缓神。她用双手扶着头,似乎有点眩晕。
“老太太,您没事吧?”苏钰琳关切地问道。
“嗯······嗯,哦原来是你们·····哦,谢谢、谢谢。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这老太婆可能就起不来咯。”
老妪清醒了过来,握着舒清源和苏钰琳的手,神情有些许激动,浑浊的老眼里噙着泪花。
“路面太滑,灯光又暗,再加上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所以一个不小心就滑倒了。”老妪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地面,“你们看,不知道这是谁泼的油。啊!还有一口痰——真害人啊!不知道为什么现代人素质这么低。”
“老奶奶,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需要我们送您去医院吗?”
“哦,没什么。”老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微笑道“你们俩真是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苏钰琳,他叫舒清源。”看到老妪精神尚好,苏钰琳也眉眼含笑。
“哦,‘苏钰琳’、‘舒清源’。真谢谢你们啊!那你们赶快回家去吧,别在我这老太婆身上浪费时间了,免得父母着急。”
“嗯,再见。您路上可得小心。”
老妪点点头,满眼笑容地向他们挥挥手道别。
一路上,舒清源什么也没说,他低着头,不敢看苏钰琳。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当时他怎么能有迟疑呢?
苏钰琳心情愉快,但不一会儿,她忽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不断发出哽咽声。舒清源惊讶地抬起头,他不理解她为何会这样。
“苏钰琳,你怎么啦?为什么哭啊?”
苏钰琳哽咽着,泪水缓缓从她清秀的面庞上流下,在昏黄的路灯下形成一条条崎岖的泪痕,凄婉动人。
“我想起了···我的···奶··奶···”悲伤使她的表达断断续续,她擦了擦眼泪,缓缓启齿,“我的奶奶和刚才那位老太太···年纪差不多。她···她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平时总是发作,去医院抢救过好几次。我真怕······我真怕···她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我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刚刚的路人会说出那样的话?难道他家没有老人吗?他是多么的狠心,面对一个倒在地上的老人竟然无动于衷······”
说到后来,苏钰琳哭泣得越来越厉害了。舒清源想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因为他刚刚的迟疑,就是与那个男人同样的行径。他越发感到惭愧,低着头,感觉冬天跨越季节轮回地提前到达了,内心冰冻三尺,寒意透彻。
今晚,天幕漆黑,隐没的繁星,仿佛永远不会被点亮。天心月缺,被薄雾模糊,月光是凄惨的白色,淡淡的,照不亮窗台。也许是嫦娥正怀抱玉兔,素手扶额,暗自伤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