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细雨绵绵,敲木栈。屋内滴声点点,如罄竹。“滴嗒…答…”瓷玉盘中落赤丹,绽出妖冶的血花,刺孔的指肚冒汩汩殷血。挤指腹,流声更促,笼一缕青丝,玉面露痛苦之态,皓齿紧咬,似松则出“啊”吟。洁额渗细汗,腻颊泛苍白。许久,浸尽,左指尖蔓绯色,如聚气难下。噙入唇中,执过一淡白璃针,徐徐滴入瓷盘,片刻,盘中殷红成浓郁乳白。
剑眉蹙起,眸色黯然。风乍起,吹皱一潭玉液,溅起点点白霜,恰落在左指血痕处,渗入其中。“啊!”一声惊厉的惨叫响彻榕林。古榕下,棕木屋里,一少年倒于血泊中。左指以疾速愈合,薄唇不绝溢出赭沫。狂风伴骤雨,疾急打在木顶上,形巢窠水洼。
纪府侧舍,“夫人,有信来。”柴门外,一小丫鬟蹬步跑进,执一份纸书。“阿……”一妇人坐倚柴薪,神色呆迷,鬓发不整,面容憔悴,唇糟苍白。一闻唤声,侧首,又颔眉。“是小姐!”丫鬟激动道。睁大眸子,脸颊似有血丝盈:“如兰……”欲视,叵耐体虚不支,“哐当”倒下。“夫人!来人啊!”一旁焦头烂额,跑脚大呼,步伐急迫。
早朝下,众臣纷纷出殿。二服饰相似者逢,其一锦装稍简者悄然耳语:“新大人,皇上今早怎的不提那回事?要不您把奏折给我,再去说说。”眸色疑虑,谨慎而言。“何事?”衣冠略华者诧异道。“绪王谋反之事……”声音愈来愈轻。“王爷何时蓄意谋逆?”神色更是讶异。“您莫不是要反水?置尔等于死地!”惊骇愤懑。“你…要诬陷王爷,莫拖本相下水,本相曾几何时与尔等同流合污了?”负袖怒语。“您……也罢,将蚀毒与我,此事便与您无关,千万封口。”气急攻心却无奈。“何为蚀毒?本相何时有!”漆眉紧蹙,厉视前者。“啊?!汝……!”愠色涌上头,额满酡绯,目眩欲不稳。“哼,当本相何物。……话说,似忘了昨日发生何事……”面容竣色,喃喃而去。
大殿后,几位锦衣华服者焦躁不安,一目光犀利者出声:“新仲那厮死不认,吾等叵测乎。”便是适才锦服者。又一老态龙钟者道:“能为丞相,定不会出尔反尔,也不会犹豫怯懦,其中定有人在捣鬼。”神色坚毅,醇厚音起。然不知罪魁祸首如今生死未卜。“只有再去相府一探究竟了。”一直颔眉者仰首,提议。寥寥数语,不欢而散,路过者奇此多仕宦。
绪王府,一颀长昭袍男子侧倚雕木栏,微瞌眼脸,吐气清浅。外步入一修长身影,侍卫打扮:“王爷…此药…”见主子不起,不敢高声语,狐疑不言。“嗯…说吧。”男人轻动身子,续寐。“此药果非一般药,为细粒,可藏于袖。唤做寐药,便是吸入,则昏厥,甚者可遗却昨日事,想必对王爷还是轻了。只是…”娓娓道来,甚是有感,却话语至末,些许怯豫。“说。”男子仍是瞌眸,语气缓缓。“只是…青引为引,赤荔为沥,荨麻为…孖。毒性侵骨,无清解可能。”面颤而青。男子陡然倾下床,木伤骨痛,唇溅淡色血。“王爷!!”旁侍翻身,抱起男人置回床,按腕不语,忽神色大变,冲出榻门。
香鼎熏炉,氤氲缭绕,烟雾弥漫,檀香淡薄,缕缕清风拂面过,屋内浅影轻笼罩。靛榻躺一俊朗男子,睡颜丰神恬安,却是面如霜玉无血色。“王爷怎么样?”首侍忧虑愁色。“无大碍,只恐时久毒深。解铃还需系铃人,吾某只能知毒之所以,无力制药。”侧立一披发男子,清秀温雅,一脸怅惘,眸色浅淡如雪青,风月无边。玉面凝肌,肤色泛白,修指骨节分明,按下榻上男人眉心。掀袍起而坐,长叹而嘘。“他也是苦命人,打娘胎里就……唉……”扶额默然。
……
榕林茅舍中,一汉子门口扛柴出栅,朝着屋侧大唤:“阿丫,看好家!”大步迈去。舍后出一十七八的姑娘,一身布衣,面容憨厚可爱,倒是有几分俏丽。嗓门嘹亮:“知道了,阿爹。”嘟囔着径直向屋内走去。看着布床上染血的靛袍,瘪嘴道:“你醒了吗?”只说也不得走近。架臂于额,良久,羽睫微动,抬眸便见茅草棚顶,一片模糊,但面觉黏稠,抹下殷墨半掌。眸色瞬清明,昔日清瞳成猩红,显妖冶惑人。“嗯…”未张唇发声,略带嘶哑,喉中吃痛。“俺给你擦擦。”言罢,便走近。拧一条毛巾,铜盆漂浮涤物,见浸血的面容,着实嚇到了。遍遍擦拭花浊的脸颊,稍显黝黑的手背和少年白皙的肌肤相鲜明,黯然失色。床前铜盆污浊愈发浑浮,弥漫腥闷。
“那孩子怎么样?”跨入门槛,大汗淋漓,黝皮糙起,油光锃亮。“不怎么样。”也不抬头,自顾自擦着,半俯身子,恰遮住映向面的暮光。夕红光粼,分外耀眼。只觉毛布敷在脸上,头一昏,眼前便黑,不闻这对父女聊语。
晚霞渐临,少年坐倚布衾,修腿屈起一侧,臂环一膝,身着一袭苍葱布衣,衬瓷玉面容愈发皎白,静如水镜。皓月彤云,凝视窗外,眸色幽然。“小伙子,你醒了吗?”栅门外传粗犷浑厚之声,便进二人。闻声,侧首,瞳色已清,薄唇微扬:“嗯。”月缕青霜,为净颜蒙淡淡暖晕,门旁少女脸颊蓦地绯红,别过去,耳尖泛起丹玫羞,越显惹爱。“长得真白净,怕不是这儿的人吧。”汉子打哈道。“小生临都的。”起下床,温然言。“天色已晚,不便久留,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微鞠叩手,取怀中一物。“没事没事,我也是个糙汉子。”大汉憨笑。“此物可用作防身,二位慎用。便告辞。”递与棉袋,拂衣步向门外。“不留了?”略感失落。“嗯,有劳。”浅笑若曦,取下晾在木架上的靛服,回眸一句。“路上小心。”姑娘悄言。“小生自有分寸。”踱入榕森,未及几步,踏然而起,匿于林中。
座藤宅,纱袍辗转反侧难眠。忽闻舍顶窸窣声,惊呼:“何人?!”腾起锦单,惕谨四望。“嘘,是在下温琅。”轻声道,揽藤翻下,跃落地。“嗯?公子?”眸渐缓和,疑惑语。“不扰姑娘休憩了,好生歇息。”转身越出镂空蔓窗,独留女子一人憧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