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天才微微亮,成欢便被一阵啁啾吵醒。一看又是那送饭的白鹤。
那鹤儿似乎是故意不让他睡安稳,对着他一连串鸣呼,见他起身后,方歇了叫声,就此飞去。
成欢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却是舒展呼吸间,忽然感到丹田微微一震,竟隐隐有一丝气息游走。
他心中大动,连忙盘膝坐下,感受身体状况。
内观之下,发现丹田之内产生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真气气团,正在以非常细微趋势,缓缓转动。而那些几乎支离破碎的经脉,也似乎有了好转的趋势,虽然仍旧残损,但各条经脉之内,都凭空产生了一条细细的丝线,堪堪贯穿其间,又在头尾处有互有连通。
“这岂不是幼时修练内功时,曾遭遇过的场景吗!”
他心中狂喜,这说明经脉已经通了!虽比起不久前判似云泥,但有了通路,往后一点点温养,总会有壮大的那么一天。
来不及去想这份“意外”缘何而来,连忙压制住心中激荡,稳稳调息,意至丹田,开始调动起那团微小的真气来。
然而那真气刚刚催动,丹田就感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紧接着腹部感到一阵灼烧,再一感知,竟又察觉不到丹田!那一条条细微的经脉自然也是无影无踪!
“莫非是幻觉不成?”成欢睁开双目,眼中一片迷茫,“可疼痛感却是真真切切的!那失而复得的经脉细微脆弱,原本想着将真气运行几个周天来稳固一下的,难道是操之过急、反而弄巧成拙了?”
成欢苦笑一声,再次内观,依然感觉不到丹田。试了几次未果,也就不再纠结。他是乐观豁达之人,这份不虞之喜转瞬消逝,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成兄弟,来吃饭了!”
“好勒……哎呦,你们一个个也太黑心了吧,只给我剩这么点儿!”
…………
吃过早饭,众人各自行事。成欢练不成武功,成了最闲散的那个。他坐在洞口,看着崖外云雾变幻,听着洞内刀来剑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心事。
“我成欢也算是多灾多难了吧。打下山开始就没有顺利过。先是困在地下,险些被淹死,接着又把师姐弄丢,后来帮助玉如意行功,却又毁了经脉,想着快些找到师姐回山吧,偏偏又遭遇无妄之灾,被留在这绝地……”
“玉如意那边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如兰到底有没有告诉她我来流云城了?又或者如兰是听命于谭婶何伯的?她到底是不是如意宫的婢女?”
“若是玉如意知道我被困于此,会赶来襄助的吧,我们算是朋友吗,算吗?算的吧!真希望她能寻来,她早来一日,谭婶就少一分杀孽,谭婶杀了二十多人,仅仅是为了给女儿找夫婿么,这理由未免有些荒唐,但又确实像她的行事作风。”
“刘玉堂看上去越来越焦虑了,也不知届时谭婶会不会手下留情?若是他能将牧云剑法完完整整使出,又是怎样一副光景?从秘籍来看,最后一招‘百川东流’才是真正的精髓所在,可惜昨日未能有幸得见。‘百川东流’?嘿嘿,名字倒是熟悉,华山剑法中有一招‘百川归海’,不但名字与之类似,剑招似乎也有几分相仿……不过……咦……等等……”
他心思跳脱,胡思乱想间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连忙停下来寻找头绪。突然间脑中灵光一现,自语道:
“剑法难练的事,似乎是有些门路了!”
既然剑武功有相似,那么何不自创出一套半式来?剑招难以为继时,可将接下来的招式其替换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比如刘玉堂昨日忘记的那一招“西子浣纱”,自己完全有能力琢磨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剑招,虽然本质已经不是牧云剑法,剑力剑意等诸多内在因素已不在其中,但不仔细甄别的话,应是看不出差异来。
可又一想,要如何预先知道停在哪一招之上呢?难不成要创出一整套新的剑法来?
仔细回忆了一下石壁上的剑诀,发现若要创出三十六式新招来,难度其实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大,除去最后一招“百川东流”一时没有解决之道,其他三十五招,给自己三天时间应该能够完成。而货真价实的第三十六招,刘玉堂是精通的,如果衔接真假两种剑法时不出现问题,那此举就完全行的通。
当下也不耽搁,寻来一柄长剑,独自琢磨起来。
又过了两日,成欢已能将三十五招牧云剑法分开来一一使出,当然并不是真正的“牧云剑法”。
他那天将想法说了出来,大伙都觉得可行。众人一直关注剑法进展,刘玉堂两日来更是形影不离,守在一旁边看边学,两人时不时而交流一下想法,也让他们节省了不少心力,进境颇快。
到了傍晚时分,当刘玉堂连续打出三十六招真假掺杂的“牧云剑法”来,几乎泪目,感激道:“欢哥,倘若今次逃出升天,玉堂此生不敢或忘,往后刀山火海,唯君所使。”
成欢早已累的够呛,呵呵一笑,“不要跩那些酸文了,能叫我一声欢哥的,就无须多说。玉堂,我看你从三十五式转至最后一式之时,还略微有些滞涩,且让我休息片刻,再来助你。”
高玄龄站在成欢背后,一边帮他按捏肩膀,一边道:“欢弟在剑法的领悟上可谓超凡,能在三天之内创出一套剑法来,当世只怕很少有人能做到。”
杜轻尘点头称是,说道:“依我看来,欢弟对剑道的理解已超过了谭婶,她不如你,那么你便能瞒过她,这一招偷龙转凤,届时必能过关!此次我实在是开了眼,你年轻轻轻……”
成欢打断道:“你们两个快闭嘴吧,说这等肉麻的话,还不如每日把饭菜分给我些来的实在。”
杜轻尘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元宝来,说道:“这东西我放在身上暖了半年了,玉堂若是通过了谭婶的考较,我等就不必待在这里了,到时候下了山,咱们好好吃上一顿,欢弟想吃什么都管饱,哈哈。”
随手揽上刘玉堂的肩膀,又调侃道:“玉堂,若此番功成,你没准儿能被谭婶选为乘龙快婿,届时将玉如意这等绝色收入帐中,可要羡煞天下武林了。”
高玄龄笑道:“是啊玉堂,你可得争气啊。咱们将来要去喝你们喜酒的,我一想到大名鼎鼎的如意宫宫主恭恭敬敬地给我敬酒,叫我哥哥,就觉得无比舒坦!哈哈,舒坦!”
众人早就相熟,开起玩笑来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刘玉堂脸上一红,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不愿把话说死,只是赔笑。他是见过玉如意真容的,当然千万个愿意。
成欢却是忽然生出一分失落感来,察觉后暗骂自己莫名其妙。岔开话题道:“大家还是别太乐观了吧,谭婶武功极高,眼光又毒,咱们千万不要小觑了她……玉堂,我歇好了,咱们继续,再将剑法练熟些。”
又过了一天,谭婶如期而至,一同前来的还有何伯。那白鹤驮了他们两人,依旧动作轻灵,丝毫没有不堪重负的样子。
二人进得洞来,听说刘玉堂练成了剑法,意外之余,竟是喜上眉梢。
只听谭婶道:“既然如此,小伙子,剑法打来看看吧。若是还能入得眼目,就带你去见玉儿,你们尽快成亲,省的她待在如意宫那种鬼地方。”
何伯看了白玉堂一眼,小声嗫嚅道:“成不成亲还是要听一下女儿的意思吧。”
谭婶一听,怒道:“听她意思?老头子你糊涂了吧!历任如意宫宫主哪有嫁人的,又有谁能善终的!不早些成亲,难不成等玉儿死了,你再去哭!?”
成欢闻言略微一惊,暗想:“成亲和死活又有什么关系了?而且她若不愿意,你还能硬绑了她?”
却听谭婶继续骂道:“此事哪能由得她!你个死老头子,最近怎么怪怪的。”转过头,又对刘玉堂笑道:“小伙子你放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玉儿乖乖听话,早些把婚事办了,等入了洞房,她就做不得宫主啦,呵呵。”
成欢心下骇然:“这谭婶怎么能这样坑自己女儿?”脑中划过玉如意言笑晏晏的模样,想到将来某一天她和刘玉堂同衾而眠的场景,心中竟泛起些酸意来。
众人让开了空地,刘玉堂抱剑行礼,深吸一口气,道一声“献丑”,挥起手中剑来。
这套新创的剑法,他已练了不下二十遍,但面对谭婶何伯,还是有些紧张,才使了几招,汗水就一点点冒了出来。
然而成欢见了,却是不忧反喜,暗道:“成了!”
前三十五式是不需要耗费内力的,说白了只是个虚架子,外强中干。成欢通过多年来对剑术的理解,完美地将这一弱点掩饰了起来,让它们看起来劲力十足,不但偶而会发出锵然鸣响,还时不时隐隐透出些剑意。
也就是说,刘玉堂本就不该流汗。
但偏偏这套剑法是个赝品,是为了蒙混过关而创的,刘玉堂紧张流汗,反而显得剑法极其费力,这就暗暗契合了牧云剑法需要控制精准、万分消耗心神的特点。
成欢暗暗观察谭婶的表情,发现她先是若有所思,接着是兴味盎然,后来一点点惊艳,再到难以置信,待刘玉堂打完收剑,喜悦之情已是溢于其表。
朝刘玉堂招手道:“好孩子,过来叫婶子再仔细看看。”
刘玉堂身量不高,生的却极为俊美,皮肤白净,一年来在山洞里不见阳光,浑身更是透露出一种病弱般的乖巧来。谭婶越看越是满意,笑道:“这模样真好,配的上玉儿,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何伯道:“这娃长得确实好看,就是文秀了些,女里女气的。”
谭婶笑道:“你懂什么!这叫男生女相,福泽无量!咱们曾有言在先,学会一门武功就可以作玉儿相公的,老头子,你可别不认账啊!”
何伯暗暗摇头,却是不敢拂了老伴儿心意。
杜轻尘看到谭婶心情不错,趁机道:“恭喜前辈觅得佳婿!玉堂有了好的归宿,我等都为他开心,不知前辈打算何时操办婚事?晚辈们也好提前准备,届时备上几份薄礼。”
谭婶奇怪地看着他:“成亲是小两口的事,你们凑什么热闹?不准送礼!不准来!”很快又轻蔑一笑,冷声道:“你是怕老婆子不肯放你们下山吧!我女婿都找到了,还留你们干嘛?吃闲饭吗!?”
杜轻尘被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谭婶继续道:“明日我会让飞雪带根绳索子上来,你们几个,别不小心摔死就好……飞雪,过来见过姑爷!”
洞口的白鹤走了过来,成欢暗道:“原来你叫飞雪,倒是名副其实。”
那鹤儿对着刘玉堂一番审视,开始围着他走圈儿,其间断断续续低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待绕到男子背后,忽地挥起羽翅,拍向他后腰左侧。
刘玉堂闻得风声,连忙往另一侧闪避,那鹤儿早有预料,快速闪了过去,勾起细爪,对着他右腿就是一抓。刘玉堂见这一招难躲,只得挥出手中长剑,斩向对方袭来的利爪。
成欢先是一惊,接着就很快平静下来。他看出来那白鹤并未使出多大力气,方才那一招背后偷袭,与当日对自己挥出那一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谭婶开口道:“好孩子莫怕,飞雪这是跟你喂招呢,它只用了三成力道,你若是从今往后想做它的主子,那就快些打发了它。”
刘玉堂闻言心中一喜,加快了剑势,想来个速战速决。看到飞雪跃起,居高临下抓向自己右肩,连忙一招“玉柱四立”,点刺迎击。飞雪双翅轻振,在空中躲开来剑,看准刘玉堂后颈,顺势一啄。
这次它用的是又尖又细的嘴喙,刘玉堂多少有点反应不及,匆忙之下一招“灵狐望月”刺出,堪堪抵住了飞雪的攻势,可他还未调好气息,啄袭又跟了过来,当下来不及多想,又是一招“宓妃抱枕”……
成欢看着刘玉堂应对的招式,隐隐觉得不妙。
这三招来自牧云剑法,不是他成欢自创的牧云剑法,而是石壁上正宗的牧云剑法。那白鹤似乎是或引诱或逼迫刘玉堂将剑法使出,方才分别是第六、第七、第八招,一转眼的功夫,又被逼出了第九、第十、第十一招!
成欢不由得焦急起来:“倘若按这个势头打下去,岂非要打出整套剑法来!莫名忘记招式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突然停下来,不就露馅了?大家伙儿空欢喜一场还是小事,玉堂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叫我如何能原谅自己?”
剑光霍霍,鹤影翩翩,众人看得饶有兴味,成欢却是越来越急,眼见着剑招过了大半,汗水也冒了出来。
心一横,打算强行冲过去打断这一人一鹤的比试,然而一乜眼,却看到谭婶眼神起了变化,那份凌厉分明是已经看穿!
于此同时,刘玉堂突然呆立在原地,眼中空空,不知所以。飞雪轻轻一扫羽翅,便将他手中长剑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