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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隧宫

一位中年男子驾着马车驶入西院,来到紧闭的厅门前,从怀中取出一支短哨,放在口中吹了几下,那声音三长三短,就像是在发信号。

很快,门被打开,他兜了兜缰绳,驭车驶入,在厅子中央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只见马车所在的位置震荡不已,再一看,地面居然开始陷落,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石板,马车停在其上,伴着轰鸣,随之缓缓下沉。

不一会儿,厅堂地板上便空无一物,只能看见一道黑黢黢、方正正的洞口。

成欢躲在车底,像只壁虎一样紧紧吸附,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之前院子里寻不到马车的踪迹。

原来竟是驶入了密道!也难怪厅子里那么空旷,马车庞大厚重,为方便进出,自当如此。

车子不断向地底深处陷落,四周轰鸣声变的沉闷,光线也暗了下来。成欢屏住呼吸,忽然想起先前那女子,将她藏在假山中,应是安全的吧,自己用的点穴手法极轻,穴道半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解,但愿她就此离去,不要再那么莽撞了。又一想,自己单枪匹马而来,是否也有些草率?

马车继续往地下沉,又过了一会儿,“砰”的一声闷响,车身轻震,终于是触碰到了实地。

成欢不由暗暗吃惊。落了那么久,这里该有多深!

一道石门缓缓开启,光线逐渐亮了起来,待到石门完全打开,驾车男子催马前行。只听蹄声响起,车轮滚滚而动,却是没行出多远,便停了在一块空地上。

驾车人下了驭位,有几人迎了上来,为首的一人道:

“白先生辛苦了,请随我来!”

“有劳了。”

成欢在车底只能看到几人的脚。见他们走远,凝神倾听,确定四下无人后,落地就势一滚,翻身而起。

他一眼就看到了之前那辆不知所踪的马车,它停在墙边,与自己攀附的这辆一前一后,安静摆放。石壁上烛火摇曳,在地上映出两道宽厚的阴影。

成欢仔细打量起周边的情况来。

这地方显然是一条隧道。由青石铺凿而成,宽敞高大,修砌整齐,放眼向前望,只见一串长灯蜿蜒而去,深不知几许。身后是来时的路,在几丈之外就拐了弯。

他眉头一皱,心想在这种地方,若有来人,自己岂非躲无可躲。

正想着,身后就有说话声传来。成欢苦笑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只好往隧道深处行去,听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暗暗松了口气。

又向前行,看到石壁上有一扇石门,横额上写着“龙游帮帮主刘明阳”几字。

成欢心中诧异,游龙掌刘明阳?这人很有来头啊,早几年就听说他失踪,难道关在里面?

试着推了推,石门却是纹丝不动。他也不敢用力拍击,怕惊动这里的守卫,无奈摇头,只能暂时放弃打开石门的念头,继续往里走。

很快又看到石壁上的一道门,上写“莲花教左护法何中兴”。

莲花教成欢略知一二,他们在江北一带行事,水陆两道通吃,势力庞大,教中高手众多,尤以左右护法、五色长老等七人武功最为了得,在当地一手遮天,简直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但莲花教活动的地界远在百里之外,怎么护法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成欢心中不解。推门,还是不入。

再往里走,发现隧道两侧尽是这样的石门,隔几丈就有一扇。

“单眼剑客左藏明”

“断山掌李弘毅”

“华山碎玉剑叔三同”

“峨嵋紫青双姝:胡梦紫,林清月”

“蓬莱三圣:陆寻山,黄天纵,于通海”

……

他缓步前行,熟悉的名字一个个映入眼帘,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颇有名头的武林中人。他们中有的成名多年,却早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有的则是近年的风云人物,听闻曾在一夜间突然消失;还有的则是今年刚刚冒头的年轻俊彦……

难道都关在这些石门后面?

一时无法得到答案。正走着,忽听前方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成欢侧耳听来,马上分辨出,来者至少有十人之多!

他虽不惧,却也不愿让人发现自己。但此刻往回走显然是不成的,且不说有人守着,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到地面。

抬头看了看头顶,心想这里灯火昏昧,也许壁顶……会是临时的藏身之所。

只好如此了。

他背靠于壁,手掌摊开按下,运起内力,施展的正是攀爬用的游墙术。

却是不知自己正巧按在了一道石门之上,手一用力,只听一声咔咔轻响,门竟然动了!

成欢又惊又喜,心道来的好,正愁着无处可躲,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石门虽是宽厚,推起来却意外的轻松。看到门缝已开了一尺来宽,成欢闪身进入。关了石门,发现这里是一间石室,四下里正燃着数支蜡烛,照得室内一片通明。这里桌椅条案,帐子床铺,一应物事俱全。正对面墙壁上有一方石龛,里面供放的佛像面目狰狞,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成欢又扫了一眼。

没人吗?石门为何能打开,却又是谁人点起的蜡烛?

他心中诧异,看到墙角那张床的帐子是放下的,好奇心驱使,走了过去,拉开帐帘一角,不由得大吃一惊。

一位妙龄女子仰卧在床,她面貌极美,身材玲珑有致,却是只穿了亵衣!

成欢拉帐帘之前,根本未曾听到帐中有任何声音,冷不丁发现床上有人,连忙迅速后退。饶是他一向镇定,此刻也是胸中砰砰直跳,心想这女子定是武功极高,自己素来听力过人,离这么近居然丝毫捕捉不到呼吸心跳声,而且,她香肩藕臂暴露在外,双腿修长如椽,简直是太让人……意外了。

定了定神,又察觉出不对来,自己闹出这一番动静,女子竟然不作任何反应。此刻帐子复又落下,他略一思忖,又上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

女子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成欢这才看清,她眼中空洞无神,直直盯着帐子顶端,一动不动。

伸手探她呼吸,竟是十分绵长细微、若有若无,这是内力极为深厚的表现。

再探她脉息。轻按未有,重压则生,迟中一止,良久方来。这是兼有沉脉和代脉的脉象,但怪就怪在,搏动的间隔毫无规律可言,竟是三分时起,七分时落!

正自暗暗称奇,忽听身后石门缓缓而动,成欢连忙缩手,就势一滚,躲在了床下。

门被打开,一男子哼着小调晃了进来,此人名叫谢游闲,是这隧道里的守卫。

只见他径直走到床前,拉开帐子,笑道:

“美人儿,等急了吧,大爷我刚把客人送走,就急忙赶过来看你了,我心心念的都是你,你怎么报答我?嘻嘻,我们把刚才没做的事做完,你说好不好?”

谢游闲上了床,靠近那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啧啧赞叹:“果然貌比花娇,名不虚传!”

他目光在女子身上来回逡巡,似是惊叹于眼前人的完美体貌,看着看着,脸上表情竟变得狠厉起来,猛地伸手捏了她下巴,恶语道:“玉如意,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如意宫宫主吗,老子马上就要玩你了,你他妈吭都不敢吭一声!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

谢游闲冷哼了一声,很快又变了一副面孔,笑道:“玉如意,江湖人人都说你冷得像冰,嘿嘿,老子这就给你暖暖身子!”

他眼中欲火再也按捺不住,欺身压了过去。软玉温香近在咫尺,眼看着就碰到,忽然察觉身后有一阵微风漫过!

他武功不低,知道这是有人背后偷袭,心中大骇却也来不及反应,只听啪啪两声,身后大穴被封,身体一滞,“扑”的一声便趴在了床上。

出手的人正是成欢,当他听到如意宫的名字,就再也按捺不住。

如意宫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中风评颇佳,她们收留一些命运悲惨的女子,教授武功,让其有所倚靠。门中弟子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做的是人人称道的义举。玉如意身为现任宫主,人称“傲雪仙子”,在武林中更是大名鼎鼎,她武功极为了得,行事果决,对男子从来不假辞色,被世间不少女子奉为楷模。

这样一位有侠义之心的高冷仙子,眼见要被人欺辱,成欢怎能不作为!又想到师姐会不会也在此处,是否遭人欺辱……

他怒气猛涨,一把将谢游闲提起,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低声道:“不必管我是谁,如何进来此处,你只须回答我几个问题,答的好了,你就有命在,但凡遮遮掩掩不尽不实……”

成欢说到一半,面色一沉,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来。接着就见刃光一闪,谢游闲张大了嘴巴,脸上是痛苦万分。却原来是成欢手腕一转,直接斩断了他一根手指。

为防他喊出声来,成欢出手时就点了他哑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玉如意怎么会在这里?!”

谢游闲疼得直冒汗,口中呜呜不已,成欢看他不住点头,这才解开他哑穴,又按他“中皖”“劳宫”止住血流。听他回答道:“少……少侠饶命,这里是……落雁庄隧宫,玉……玉如意是昨天被送来的。”

“外面那一道道石门,可是都关着人?”

“是,是,现下隧宫一共……一共关了八十多位武林人士,这些天送走了不少,之前有一百多人呢。少侠,小的只是帮人办事,我……我可没做过恶啊,我……”

谢游闲说到一半,看到成欢盯着自己,眼中是不屑与厌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恶言恶语早就被听了去,心虚之下缩了缩脑袋,便说不下去。

成欢哼了一声,问:“这些人是如何被抓来的?关在这里是何目的?”

“小的着实不知啊,只知道外面经常送人进来关进石室,他们被送来的时候就跟个活死人一样……就是从不说话,你打他骂他他都不动,但我听我们头儿说,这一个个其实都是武林高手,被关在这里是为了供人挑选,夜里会有人驾着马车进来把人领走,都是花了大价钱的。”

成欢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却故意道:“既然是活死人,要来又有何用,你莫要胡说八道。”

“回少侠,小的不敢胡说,这些人都是用傀儡术炼制过的,炼过之后虽然失了魂,但却能听人命令,而且功力增长了倍余,好多人被买去就是用作贴身护卫的,也有买家仅是租赁,使完了还要送回来的。小的听说,这隧宫里都是精挑细选的人,只有闯过西院杀阵的高手,才有资格关在这里,少侠能找到这里,显然武功十分高强,杀阵半点难不住你,小的实在佩服的紧啊。”

成欢不理会他言语上的讨好,继续问道:“他们既然动也不动,又何必关起来?”

“这个……听说以前曾有活死人醒来,杀了人,还差点逃了出去。”

成欢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又问:

“你们庄主是什么人?”

“小的只知庄主是个生意人,作的是茶叶丝绸买卖,其他就不知道了。”

“这里有多少守卫?”

……

一番问话,谢游闲都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看到问话男子时不时地皱眉思索,知道他不好对付,便不敢信口开河,尽可能如实相告。

却见成欢眉头锁的越来越紧,又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这两个月送进来的女子一共有多少,都是什么人,你仔细说来!”

谢游闲愣了一下,遂即道:“最近女人少的很,也就月初来了如意宫的四个小妞,呃不是,是四个女侠,不过她们前几天被云鹭山庄的人买走了。还有昨日才送来的这位……她们的宫主玉如意……少侠,小的其实一直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今天喝了酒,便想过来讨个便宜,不想就被少侠撞见了,小的是头一次啊,真的是头一次啊,不瞒您说,小的来这里其实并非自愿的,本想着这是个力气活儿,打算赚了银子就走的,却不料被人抓来着当了隧宫的守卫……”

成欢听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脸上就冷了几分,心里起了再给他吃些苦头的念头,便拿出匕首把玩。谢游闲也是个有眼色的,发现不对,情急之下居然脑子好使了些,说道:

“啊……小的想起来了,上个月还送来一个小娘子,没有师承名姓,我看她年纪跟少侠差不多,穿白衫,系了条水青腰带……她没有被买走,还在里面关着呢,只是不知少侠你……”

听到“没有师承名姓”,“白衫”,“水青腰带”,成欢心中骤然紧了起来。玉山派有门规,弟子外出,决不能轻易透漏师门信息,而师姐常穿白色,更是有一条水青色的腰带!

谢游闲看到成欢面色忽变,明白这是说到了实处。暗道:原来你是要找一位女人,却不知是不是那小娘们儿。

只听成欢问道:“她用什么兵刃,样貌如何,现在何处?”

“这个……小的只记得那姑娘关在隧宫深处,其他的,太久了实在是想不起来。不如……不如让小的带您过去瞧瞧吧。”

成欢深深看了谢游闲一眼,半晌才缓缓道:“我自己去即可。”

俯身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搜出几张银票,一盒胭脂水粉,一块铜制腰牌,腰牌上面刻着“谢游闲”三字,显然是身份的证明,成欢恨他隐瞒不报,甩了他一记耳光。谢游闲不敢辩解,只能生受。成欢将三样东西收了,又问了那女子的位置,如何打开石门等等事宜,这才点了他的哑穴,说道:

“我且出去一瞧究竟,顺便再抓个守卫问个清楚,看看你是否还有所欺瞒。没有便罢,倘若有,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了!”

想了想,又将谢游闲外衫剥掉,穿在自己身上,把他置在墙角。转头看了眼床上的玉如意,过去把帐子拉下,这才出了石室。

然而成欢却是不知,推门而出的那一刻,身后的谢游闲脸上不见了谄媚怯懦,眼中尽是怨毒!

原来,这谢游闲并非普通守卫,而是落雁庄庄主的亲弟弟,人称谢二爷。一年前他闯下大祸,便被哥哥藏到这隧宫躲避仇家。他武功高强,又有心机,很快便成功上位,成了这里的统领。

昨日听闻大名鼎鼎的玉如意被送了进来,不由得色心大起,虽然庄主严令禁止欺辱这里的女子,但玉如意近在眼前而且唾手可得,他实在是不甘心,天人交战了几个时辰,终于心一横,决定哪怕拼上哥哥重罚,也要先吃了她再说。

然而色令智昏,原本警惕性很高的他,却在急色间失了防范,失手遭擒后,竟然被一个年轻人一通羞辱,又怎能不心生恨意!

他表面上做小伏低,看起来胆小怕死、无比顺从,实则是委曲求全,心中早就在盘算如何脱困甚至反戈一击!此刻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过了一会,只见他闭上双眼,竟是调好了气息,开始慢慢运起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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