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有些怔仲地拖着扫把,走下一级级台阶,动作机械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眼神空洞,像是弥漫了千年大雾。
同组扫地的林小舒夹着练习册慢悠悠地上楼,一眼就看见二楼拐角死气沉沉如同幽灵一样的春分。
“你怎么来这么早?”她一边慢悠悠地走上台阶一边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春分。
“今天不是要扫地吗,”春分缓慢的抬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食指指着眼下一片深深的青黛色,“我五点半就起来了。”
凌晨才睡的。
扫到二楼拐角,春分抬眼向下看了看楼梯口——几个步履匆忙的陌生面孔,不太熟的同班同学,九(1)班秃顶的数学老师。
她又默默地低下头装鸵鸟,盯着灰暗的大理石台阶和不知道被几个谁踩了几脚的有些脏了的白色帆布鞋。拖着灰黄的跟班主任头顶一样秃的扫把,从阴暗的一角扫到同样阴暗的另一角。
眼底划过白色的衣角,春分下意识看过去,凌木在楼梯拐角随意地向下瞟了一眼,两人同时黑了脸。
春分皱着眉更加用力地扫着台阶,今天肯定很倒霉。
晚自习考语文,明天有数学,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复习,呵呵。
“师父你不热啊?”前排一个男生回过头来,大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睡醒。
“热啊。”春分有气无力地答到,喉咙干涩。
她拧开早上放在桌角的冰矿泉水,现在已经晒成了温水。窗外午后的阳光明亮炽热,迷离了眼,教学楼的轮廓隐隐扭曲。干燥的空气无论如何都让人提不起精神,更别说身上要命的黏腻燥热。
“温然。”春分不咸不淡地叫了他一声,在教室课间的嘈杂和聒噪的蝉鸣声中,她自己差点都没听清。
“干嘛?”温然却转过头来,提着矿泉水瓶正要出去。
“帮我接水。”春分恍惚了一瞬,递过桌角的空瓶,很快被拿走了。
真好。
春分看着窗外温然走过的身影,开始思考去年是怎么就突然莫名其妙成他师父了。
“师父~”一个瘦小的男孩拖着尾音很欠打地叫了她一声,忽然伸手抢过春分摘下放在课桌上的智能手表,很欠打地跑去偷拍他后面的胖子,红色的T恤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春分有些无语,脸上滚过几条黑线。
这手速。。
虽说顾兆炎也总是喊她“师父”,不过她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徒弟。
春分微微眯起眼,好像印象中顾兆炎总是穿着各种红色的衣服,难道是因为三天两头的生病所以想要辟邪?几天前他在教室脸色惨白被接回家的时候,林小舒说他小学也经常这样,春分当时脑海中就浮出一个词——羸弱。
“砰!”
温然忽然把水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打断了春分的思绪。
“谁让你给他的,妈的一进门就拍老子。”他用眼横着春分,弄得她在旁边笑得没心没肺,声音像是打嗝一样特有标志性。
“顾兆炎,手表给我看一下。”春分朝着第二排那个坐在张逸轩旁边拿着手表对准他拍来拍去的小个子吆喝一声,前者则心如死灰地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另一只胖胖的手懒懒地推着顾兆炎,已经放弃抵抗了。
春分一张张地翻着照片,都是AV画质,拍的特别丑。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一张张地删除。
“哎!师父!”顾兆炎心痛不已看着空荡荡的相册,这可是他到处追着人跑才拍下来的。
“茄子!”春分把摄像头对准他,佯装着要给他拍照,实际上相机都没打开。
师徒三人在一旁打打闹闹,在旁边写作业的林小舒只是望着他们时不时“哈哈哈”的笑。
像个透明人。
“快点走!我这不欢迎你。”温然无奈地一把推开顾兆炎,后者一个瘦小个没防备地摔下去,然后骂骂咧咧地扑上来打架。
这种情况一天要上演十几趟,春分每次都笑得仰不起头来。
不一会儿温然就把顾兆炎压在身下,前排体型肥胖敦实的张逸轩瞧见了,笑呵呵跑过来一招泰山压顶。春分听见最底下的顾兆炎一声惨叫,“张逸轩,你给老子起开!”
上课铃响,矫情做作的冰冷女声通过电磁流响彻每个班级。整个课间她的笑声就没断过,温然看着还笑得仰不起头的她,一双大眼睛横着她:“有什么好笑的?”
语文课上春分右手撑着脸,脑袋却懒懒地贴在右手腕,智能手表里正播放着Shiloh Dynasty的《Trust Nobody Love,Nobody The Same》
忧郁孤独的嗓音夹杂着吉他声从带有杂音的手表里传来:“not even her……”
今晚就要开始月考了,春分往中间重点区的好学生们望了一眼,所有人都低着头做藏在语文书下的练习册和资料。一股战火的硝烟味弥漫,这些自诩清高的人就像是撤下了伪装的动物一样,露出丑陋的面容,在泥潭里不顾形象地扑腾挣扎。对于语文老太太简单的集体发问,偏偏他们这些为老师钟爱的宠儿都闭口不言,似乎认为这只是中下等生的责任。那自认高贵的姿态还真让人火大。
春分冷冷地收回目光,一群只知道死学的傻逼。
她鄙夷的同时感到一阵恶寒,听着林小舒在旁边傻傻地回答问题,春分很想朝她大吼一声,让她闭嘴。但她只沉默着。
“not even her……”
第一节自习老太太突然让她在白板上听写,另一个男生在白板那一头,教室里一片嘈杂。
因为第一节自习一直在玩,所以有好几个字都卡住了,第一排靠窗的顾兆炎一边在底下提醒她一边很欠打地笑着说:“徒弟,我是你师父!”
那边男生的情况更惨,语文老师也没过多关注这边。春分白了顾兆炎一眼,抬手推倒他的书架。
顾兆炎痛呼一声,忙着捡书,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骂着什么。
报听写的时候春分感觉玩了一节课一样,时间过得很快。
回到座位,温然把手表放回她桌子上,缩在位子上偷偷往后瞟观察春分的反应。
春分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打开相册,好几张她站在讲台和顾兆炎打架的照片。
下一秒,“砰!”的一声撞击,温然低呼一声帮她捡起水瓶。
顾兆炎又蹦跶着朝往旁边一坐,挑衅地叫了一声:“徒弟,你怎么能打你徒弟呢?”
春分笑眯眯地看着他,刚被捡起的水瓶又被砸出去,好巧不巧地落在他的裆部。
“啊!”
几个人都蒙了。
下一秒,三个人在旁边一阵爆笑。
春分第一反应就是拿回自己的瓶子,顾兆炎抱着瓶子一脸受伤地背对着她:“我生气了。”
春分反而笑得直不起腰,“别装了,你他妈快还给我!”
“不给!我生气了。”
一阵更响亮的笑声。
春分,温然,林小舒过于放肆招摇的笑声引得中间那群学习机器频频回头,如同傀儡一样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分抢回瓶子后懒懒地撑着脸,似乎跟他们混在一起也挺好的。
凌木,第57名,春分,第59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