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人一个上午的收拾清扫之后,原本满布尘灰的客厅,虽然还是不能称得上是窗明几净,但至少,整洁了许多。在壁炉之中,涂抹着动物油脂的木材欢快地燃烧着,为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增添了几分家的温暖,也为淡蓝色的琉璃窗,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蒸汽。
在灶台之前,一抹娇小的身影,正在辛勤地劳动着。由于两人还是未能成功掌握烧水的方法,她只能用冷水,去清洗手上的果实。冰冷的井水将她如白羊脂玉般的小手冻得通红,可是她还是固执的坚持了下去,直到身旁的果实全部洗净,一天的食物得到保障为止。
她看了看在木盘之中,堆放整齐的果实,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随意地挥了挥手,默念了几句,一团纯白的圣光凭空绽放而开,化为点点的光斑,融入了她有些发红地双手。病态的嫣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殆尽。娇小的双手,又恢复了之前那粉雕玉琢的模样。
“不愧是本小姐~~治愈术式已经这么熟练了呀~~”
看着自己一个上午的成果,感受着肌肤上残余的温润与微微的酥麻之感,明娜的心情一片大好。
“当然啦,姑且也得感谢一下碧痕小姐。毕竟,昨天晚上,她让我在她身上试了这么多次,还又告诉我不应该刻板地默念祝词,将自己的心意,愿望,传递给精灵们,才是成功的关键。”
对于颖碧痕而言,这不过只是在观察了明娜施展了那么一两个法术,然后又“考校”了一番她施法的原理之后,必然得出的假设。然而在明娜眼中,颖碧痕的形象,霍然就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毕竟,在这之前,明娜除了最基本的召唤圣光,用圣光安抚他人内心,外加将圣光光团捏成各种形状之外,无论是神圣祝词还是圣光术式,虽然被自己的母上大人逼着,姑且还学了一些,但是,让一个无忧无虑又天性懒散的女孩子去钻研这些枯燥的东西,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明明年龄跟海瑟薇和我也相差不多的说……碧痕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明娜坐在餐桌旁,斜斜地托着脑袋,双腿在桌子下无意识地一荡一荡着,思索着内心之中,那越发越深的疑惑。
直到窗外“哐当”一声闷响,将她从小小的烦恼之中惊醒。
“碧痕小姐,发生什么了呀?”
明娜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问道。
可是无人回应。
“是没有听见吗……”
几丝不安,攀上了明娜的心头。她披上了自己那件鹅黄色的棉袄,快步向后门走去。
吱呀一声,虚掩着的门,旋即被推开。
“啊!碧痕小姐!你……还……怎么会……”
前一刻还脸色如常,外出打水的颖碧痕,此时,摔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木桶中冰凉的井水,几乎全部倾倒在了她的身上。原本乌黑柔顺的秀发,现在湿答答地黏连在一起,和被井水完全打湿的皮袄一起,粘在了她身子上。秀美的脸庞之中,满是痛苦的神色,她就像一条被抛弃在河岸边的鱼儿一般,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可是无论她如何喘息,依旧无济于事。
明娜慌忙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检查起颖碧痕的状况来。
呼吸困难,浑身发烫……
是风寒!而且是那种……总之是非常严重的风寒!
没有半点医学知识的明娜大小姐,只能依靠仅有的生活常识,得出这显而易见的结论。
“离……离我远一点,会……会传染的……感冒病毒……”
或许颖碧痕已经神志不清,亦或许,这是她仅存的理性,让她说出了这一番话。
只是,这虚弱不堪的话语,自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说什么胡话呀!你等一下,我这就想办法将你抬到屋子里去。”
她先尝试将颖碧痕整个横抱起来,发现以自己娇小的身形,根本不可能做到之后,她只能选择将颖碧痕的头部托起,拽着背后的衣物,慢慢往屋里移动。
“你根本不明白情况!在我身上……变异了的……”
“不明白状况的是碧痕小姐才是吧!明明都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的说!”
几经周折,明娜到底是将颖碧痕成功运到了屋内,放置在了客体中,壁炉前的沙发上。虽说颖碧痕本身体态轻盈,但是加上被几乎整整一桶水浸湿的厚重皮袄之后,搬运难度显著上升。
“唔……得把她身上湿湿的衣服换下来才行啊,否则肯定非常不舒服的说……”
“反正、反正她肯定也好好地穿着……所以,没关系的……吧?”
“嗯……诶?啊——!!”
“她、她竟然没有——?!”
“不知羞耻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可是,这样不去管她的话……”
“总之,先、先用棉被把她裹起来再说,嗯。”
正当明娜准备到二楼的卧室,取下被褥之时,颖碧痕却伸出手,抓住了她。
“不要离开我……”宛如梦呓一般,她虚弱地呢喃着。
“我只是帮你去拿被褥而已呀!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
“可是……”
被理性深深埋葬的乡愁,以及,被理性深深埋葬的自我,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化作点点晶莹,夺眶而出。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啊……”
“为什么啊?!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让我每天担惊受怕,害怕下一刻就会因为一个无比愚蠢的原因,死于非命啊!!”
如此巨大的反差,反倒让明娜不知所措,竟一时间呆立在原地。
“妈妈,爸爸,还有大家,我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吗……”
“我再也……回不去了吗……”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她哭喊者,哭闹着,歇斯底里地宣泄着这些“毫无必要”的情感,肆意地挥洒这些“毫无必要”的泪水。直到最后一丝精力亦被她挥霍殆尽,让她陷入昏迷。
这一刻,明娜终于明白了。
当名为“从容”的面具支离破碎,当名为“学识”的光环被泪水黯淡,当名为“理性”的大坝被深深压抑着情绪洪流冲垮之后,颖碧痕,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在这片魔女之森中,迷路的女孩。
“没关系的呢。”
正如之前,颖碧痕安抚心绪不宁的自己一般,明娜解下身上的棉袄,披在了颖碧痕的身上。“我们的一定能回家的。”
“因为,因为……唔……为什么想不出什么理由的说……”
“啊,因为我们都是好孩子,所以、所以女神大人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呢~!”
“还有,还有啊,正如你会陪着我那样,我也会,我也会陪着你的!”
“所以……”
“此世的精灵哟……”
圣洁无暇的光团,映照着纯真无垢的内心,映照着定下了决意的娇小脸庞,宛若最为美丽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