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夫人脸上挤出一抹笑,“起来吧起来吧,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毕竟都是忆家人,我姑且试试——”
“对对,一家人,还不快谢谢大婶婶——”
他又狠狠地踢了儿子一脚,父子三人便感恩戴德地走了。
人一走,忆夫人面色立马变了。
“忆中堂居然不去找忆南山而是来求夫人你?”说话的是梅姨,忆夫人的亲信。
“哼,忆中堂这根墙头草,迟早要被人拔掉。忆南山这个老狐狸,若不是他给墙头草出主意,他怎么会找上我们?一个红脸一个唱白脸,不厌其烦。”
她看着远方,神情严肃,“还有几个月就是买扑会,这对星儿有多重要他们不会不知道,临到跟头却跟我来这档子事儿。”
“这有什么影响吗?”梅姨道。
“买扑会对于生意人来说是一对一的大事,马虎不得。我顺河忆府的工人,在我顺河忆府的地盘上被姓忆的人打死,要外人如何看我们?”
“何不将那两个混球送进牢里,至少可以挽救顺河忆府的名声?”
“名声可以挽救,可风声呢?现在买扑会的资格正在审查,要是犯了人命官司,资格就要延后过审,就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中途横生枝节,忆中堂不就是掐住了这一点才来求我的吗?”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办?”
忆夫人格外冷静,分析道,“这件事要是现在捅出去了,就是嚣张跋扈的忆家人打死了可怜的工人,若是之后捅出去,就是包庇之罪。”
“我让你去处理,事情怎么样了?”她转身问道。
梅姨面露难色,摇头回道,“已经捂不住了,那兄弟二人专门带了好多人上庄子里闹,庄上的人都看见了。”
“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死了的庄户的底细查到没有?”
“查到了,是一年前从外地来的住户,只有父女二人,父亲叫魏旬,他还有一个女儿,和少爷同岁,唤作魏蔓华。听庄子里的人说,以前那魏旬也是书香门第,因为染上了赌瘾,搞得家破人亡,最后为了逃避追债的人,才带着女儿躲到淮安县,不过这些都是魏旬喝醉酒之后的闲话,是真是假也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梧桐县离淮安隔了三个州,来回都要花些时日。”
“不来及了,”忆夫人缓缓坐下,若有所思,“你见过那魏蔓华?”
“今天去的时候见过了,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一般农家女,长得挺漂亮的。”
“现在有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她看着梅姨。
梅姨一脸疑惑,“什么办法?”
“让星儿娶她!”
什么。
梅姨一惊,“夫人,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这好在是亲妈,这要是后妈,定少不了闲话。
忆夫人摇动蒲扇,扇子上流光溢彩,带着微风。
“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淮安首富家的少爷,娶了普通农户家的女儿,这个话点够那些酒足饭饱的闲人吃一阵子,风头势必会盖过打死人的事。就算是日后有心之人调查起来,也是家务事,再找那两个狗子算账也合情合理。”
忆夫人眉色轻缓,终于有了一丝悦色。
“你多找些人,传消息出去,就说那魏旬是在庄上出工时摔死的,在找一些就说他是病死的,什么茶楼酒肆,多散播出去以混淆视听,至于哪些是真话哪些是流言就不得而知了,到头来还能替忆家赚个善待工人的好名声不是?”
梅姨还是觉得不妥当,“可是夫人,我还是觉得这太唐突了。”
“是够唐突的。”忆夫人看了她一眼。“刘金娥那妇人成天变着法子想插个丫头在星儿身边,不也能堵住她的嘴吗?”
忆夫人看着远处话语停顿片刻,眸子深邃。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韩夫人已经多次暗示,要将韩玥儿许配给星辰,你知道的,星儿不可能娶她。等买扑会一过,韩夫人是很有可能亲自上门提亲的,所以趁她还没有开口,我只能提前断了这条路,免得到时候骑虎难下。韩忆两家是世交,不能断送在我手里。”
梅姨心里沉了三分。
“少爷会同意吗?”梅姨有些担心。
忆夫人想也没想便应道,“不会。”
自己的儿子,自己自然是知晓的。
“你别说他,说起我就更来气。”
说到忆星辰,气氛一下子得到了缓和,她坐在椅子上多了一丝愠色。
“他成天在外面处处留情,惹一声桃花债,每个月打发媒婆都要花掉好几万,害得我离渝州首富又差一大截,他成天躲在外面倒是落的个清闲。”
梅姨一脸苦笑,谁叫少爷生的好看。
——
忆家的伤患安置房内,有些宽敞,屋子里有点透风,魏旬的尸体停在屋子中央,纯白色的白布盖过了头部,尸体还挺新鲜的,没有尸味,不过空气中还是渗出淡淡血腥味儿。
魏蔓华身上穿着寿衣,头上裹着白巾,木讷的跪在一旁,不哭不闹,神情呆滞,眼睛微红,似乎是已经哭过了。
“魏蔓华,这是顺和忆府的夫人。”梅姨介绍到。
顺和忆府的忆夫人,曾是商场上一个风云人物,至少在淮安城是没有不知道的。
“请夫人做主。”
魏蔓华无神地望了一眼,头枕在手上,行尸走肉般行了一个大礼。
这女子举手投足确实不像一般农家女。
梅姨替忆夫人找了一个凳子坐下,“听说你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因为你爹才遭了难?”
魏蔓华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不过却没有回她话。
“我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往喜欢开门见山,你们父女二人是我顺和忆府的工人,若是犯事儿的是旁人,我自是要护着你们,不过我这次来,是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忆夫人居高临下,给对方形势上造成一种无形的压迫。
魏蔓华看着她,神情漠然,道,“难道杀人不应该偿命吗?难道就因为你们都姓忆?”
“不,你误会了,你在庄上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也应该知道,顺和忆府和小忆府是两码事儿,更确切地说,是他们死皮赖脸赖着我,我们跟他,没有半毛钱干系。”
她尤其把“干系”二字加了重音,“我之所以来找你,完全是为了你着想。你父亲嗜赌成性,搞得家破人亡,不仅被人打断了腿,还断送了你的大好前程,听说他还有意愿将你许配了东郭养了一千头猪的赵大饼?他死了对你倒是好事。像你们这种家世,除了给别人当小妾,不然是没有名门望族看得起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嫁入我顺和忆府。”
魏蔓华怔怔地看着她,轻笑了一声,“这是你们有钱人惯用的把戏吗?”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忆夫人目光凌厉,周围大空气都噤了音。
她补充道,“你可以觉得我是想挽回我忆府的名声,但对于你来说,你别无选择。
小忆府那两个废物打死了你爹,但你爹欠人钱在先,别人收债无果失手再后,这属于债务纠纷,顶多判三十年。
他们家虽不及我顺和忆府有钱,小打小闹还是有的,打点一下关系可能就判个二十年。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二叔忆南山是淮安县令,兜兜转转可能就判个十年。
这时间一久,两三年都是有可能的。
再者,你父亲还欠赵大饼五百两银子,看你也不是养猪的料,忆家庄户上你爹还赊着工钱,相必还有我们不清楚的烂账。你爹活着没少害你,死了倒是给你一个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也算死得其所不是?”
“你觉得当着我爹的尸体说这些好吗?”
“有什么不好吗?”然后她又想了想,唤了一声。
“梅姨,叫人把尸体抬出去。”
……
“你——”
她护住他爹的尸体,忆夫人示意下人离开。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嫁给我儿子,我厚葬你父亲,一个是嫁给我儿子,我给你一卷草席。”
“这么说我根本没有选择?”
忆夫人顿了会儿。
“有啊,嫁给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