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城相对安全些,福安便和李潇然道别:“姑娘,有陈大哥在您身边护着小的便也放心了。”
李潇然撑起身子拍了拍福安的肩膀,道:“这些时日多谢你了,路上小心。”
福安点点头,道了声“保重”便出了车厢,陈老板看着这个不大的孩子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他这一走以后还会不会相见。
“福安,你弄些伤再离开,若你家公子问起就说我们往西逃了,打算去西疆的锦州藏匿一段时间。”陈老板真的舍不得福安。
“保重!”
马车吱吱呀呀的往前跑,仓皇的像是打了败仗逃跑的士兵,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距离新年的最后一个月,河西少霍州的奇货居换了掌柜,生意也大不如从前,像是生了病的狮子卧在地上没了声息。绿竹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扫着屋子,摆正杂货的位置,再用鸡毛掸子掸去上面的灰尘,又用湿抹布擦了一遍。
街上熙熙攘攘的,掺杂着摊贩的吆喝,才子们的高谈阔论,勾栏姑娘们的甜腻声音,过路马车的吱吱呀呀,伴着这些绿竹叹了声气干的更卖力了。
一月前姑娘走前留了话叫她好生照料着铺子,日后还是要回来的。绿竹心里有个念想便也觉得日子不那么难过了。说实话,人来的那天她是真的怕了,来抓的人那般不近人情,小福哥又受了伤,虽说留住了性命但也留了病根,走路有些瘸拐,若不细看也看不出,幸好姑娘平安无事的离开了,姑娘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也不知晋城还会不会再来人。
“绿竹,我回来了。”
听得门口洪亮的声音绿竹便知道是白不走和李小福回来了,她拿着湿抹布便匆匆跑到门口,一看到正在卸货的李小福便笑着跑过去,道:“小福哥,你看你满头大汗的样子,快进屋歇会儿,可别让凉风给吹着了。”
白不走听这话酸溜溜的说:“绿竹你也是偏心,我也和李小福一道儿回来的,我也干了不少活!”
李小福得意的挑挑眉,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白不走心里好气啊!扛上手里的麻袋吭哧吭哧就走了,走到院里便用了大力气使劲摔倒地上,就当那个麻袋是李小福!
福安追了三日终是追上了易鹤卿一行人,侍卫头子看到他追上来便叫人捆了严审李潇然的下落。软硬兼施问了一夜也未曾从福安嘴里套出一点消息,易鹤卿看到被严刑拷打后不成样子的福安心里一气,直接抬脚踹了上去,又将脚蹬在福安脏污的脑袋上,厉声道:“福安,你是楚王府的死侍,再怎么袒护李潇然她也不会来救你。”
福安抓着易鹤卿的腿,声音颤抖,低声道:“公子,小的没忘,小的永远记得楚王府的恩德。”
“那你倒是说李潇然去了哪里!”易鹤卿咬牙道,又使了狠劲往下踩福安的脑袋。
“公子,郡主去了西疆的锦州。”
易鹤卿再次见到晋城的城匾像是过了好几个春秋,雾蒙蒙的好不真切,走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父王、母妃、兄长……
太后知晓易鹤卿回来后即刻召见了他,也召了李家的人来。易鹤卿特意没有梳洗就上了大殿,凭着自己精湛的演技卖惨,将那李潇然说的刻薄无才,还说她胁迫自己签了卖身契给她干活,一天就给自己吃一顿饭,就给两个铜板当工钱,好歹自己是她未婚夫还这般折辱,自己是托了太后福泽才得以活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李潇然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就是无辜的受害者,还被太后责罚去寻李潇然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他每说一句话李老太太的脸就黑一分,直到最后易鹤卿说李潇然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李老太太手中的拐杖一杵地,怒道:“一派胡言!”尔后又颤颤巍巍的撑着儿媳的胳膊起身跪到太后面前为孙女辩解:“太后娘娘公正廉明,定然知道然儿的秉性,更是知晓易小公子!臣妹以声誉为然儿担保,然儿断不是易小公子口中所说这般不堪!”
易鹤卿瞧着李老太太动了真格,心里也是发虚,立马改口讪讪道:“孙儿一路奔波许是记岔了,姑祖母莫要生孙儿的气。”
“这等事岂是一句记岔了便可以掀过的?事关然儿清誉,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太后听他们说的心里烦躁的很,面上依旧温和叫贴身侍女赶紧去扶了李老太太起来,道:“妹妹说的哪里话,然儿是何种秉性挨家是清楚的,你大可放心。”
“多谢太后娘娘。”
虽说易鹤卿回来后太后便取消了他们的婚约,对李家也并无大的责罚,但是李老太太知道这是暴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这朝堂怕是快要变天了。
李老太太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身后何等辉煌的宫廷,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李潇然在溪水山居养了半月,终是将胳膊养好了,她这半月在这里待得甚是开心快活,溪水山庄建在深山老林,外人若是没有人带也进不来,对她来说就是世外桃源。
每天早上逗逗山庄里养的小动物,上午跟着山庄的人去学堂温书,下午下了学又去湖上溜冰,晚上搂着汤婆子窝在被窝里暖暖和和的做个美梦,这一天真是好不快活。
父亲也传了书信来,说太后取消了她和易鹤卿的婚约,对他们家也并无责罚,让李潇然安心在山庄养病,玩够了再回来。这封书信的到来让李潇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本来还担忧以易鹤卿能叭叭的嘴还不将她贬的一无是处,越是往恶毒了说。太后与她家速来不合,这时抓住了小辫子还不使劲整,就这么放过了怕是还有后招,再不然就是皇帝拦下了,毕竟他们家是保皇党,同那些太后的走狗不一样。
但她不知道的是李将军还写了封信给溪水山庄的庄主陈柏珂,若是以后李将军出了事还请庄主看在往日情面上能够收留李潇然。他身在朝堂更是深切的感受到朝堂上的风云变动,怕是太后要动手了。
易鹤卿一回府就被捆了扔在院里面壁思过,楚王站在书房窗前对着身畔的楚王妃说道:“这些日子莫要将鹤卿放出府去乱闯祸,李家那边也避着些,莫要扯上联系。”
“妾身知晓了,王爷放心。”楚王妃盈盈一拜道,又看向院中跪着的易鹤卿于心不忍,试着求情道:“王爷,如今天气凉了,阿卿这般跪着怕是要伤了膝盖。”
“慈母多败儿!”
在夜幕的掩盖下一小行人进了皇宫到了皇帝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皇帝的面色衬托的愈发蜡黄,也透着一股病气。
“参见陛下”
皇帝靠在软榻上病恹恹的抬眼瞧了下李将军,道:“李卿来了,李卿咳咳咳咳”
侍立在其身旁的宦官见势赶紧取了茶水为其顺背舒气,皇帝咳了好一会才将咳嗽声止住,拿帕子擦了嘴角,这才重新说道:“李卿,朕知你是忠臣良将,为庆朝建立了不少功勋,也知道若不是朕极力挽留你早该和李夫人隐居山林了”
“陛下,保卫庆朝是臣职责所在。”
皇帝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李将军,悠悠道:“李将军,朕,感激你。”
李将军听得此言赶紧行礼,道:“陛下,臣惶恐。”皇帝在宦官的搀扶下走到李将军面前亲自将他扶起,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有你在,朕便放心了。太子尚且年幼,性格懦弱,不堪大任,若朕去后朝政必乱,李卿,朕希望你可以帮朕完成最后一桩心愿。”
“陛下请讲,臣定当竭尽所能!”
新年除夕当夜,举国上下阖家欢乐,连往日重病缠身的皇帝也难得展了笑颜,多饮了几杯酒。
李潇然也从溪水山庄偷偷赶了回来,一进门就扑进了李老太太怀里撒娇,李夫人佯装生气不理她,也被李潇然略施小计给逗笑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酒亲切的说着话,聊着李潇然一路上的见闻,也听着外面燃放爆竹的噼里啪啦声。
李潇然望着家人欢乐的脸庞心里也是暖暖的,幸好自己的任性行为没有为家人带来烦忧,幸好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自己。
两天后李潇然便启程回了溪水山居,晋城眼线众多,怕待久了走漏风声带来麻烦,李潇然一大早就留了书信在房内离开了,李将军站在城墙上望着女儿远行的身影,心里有些难过,自己还能护多久呢?
李清河也上了城墙,为父亲披上厚实的披风,道:“父亲,小妹走了?”
“走了。我们也走吧。”说罢李将军便转身下了城墙回了府中。
三日后皇帝下旨命李将军携子镇守北疆徐州一带,此令一出满朝哗然。庆朝北疆天气恶劣,食物匮乏,导致蛮夷之族经常掠夺国内百姓的食物粮草,虽早年也曾命李将军前去讨伐但最后在一纸和议下班师回朝,朝中对于此甚为不满但在太后的威慑下只敢怒而不敢言,如今皇帝命李将军前去讨伐蛮夷之族看来是皇帝重新掌握了政权,文武百官中的保皇党内心窃喜,苦熬多年终于熬出头。
太后在听到消息后当即去了皇帝书房,一进门便冷眼质问道:“皇帝还真是好大的气魄,竟命李将军驱逐蛮族!”
皇帝放下笔看着太后认真道:“母后可知议和后百姓的生活?如今国库并不充盈,还要每年向这等小国送去大量粮草、茶叶白盐、瓷器珠宝,百姓赋税加重,苦不堪言,身为一国之君叫我如何去面对先祖?如今庆朝兵力尚且强盛,为何要怕区区小国!”
“皇帝也知道国库空虚,还如此大费财力的去征战北疆!”太后气的鼻孔快要歪了,先帝苦心所谋之局都被这个混小子给打乱了!
“为何不能?属于庆朝的国土岂能容忍他们如此践踏!不光儿臣想要驱除蛮族便是黎明百姓也是愿意的。”
“皇帝可知打仗会死掉多少人命?”
“那母后可知北疆有多少人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能活着总比死了好,庆朝土地肥沃,人才辈出,何苦用如此费财费力的方式解决此等蝼蚁小国,他们要的庆朝负担得起,更何况用这些财物换来安宁、换来百姓性命和去征战牺牲将士性命、浪费国力,孰轻孰重皇帝难道不清楚吗?”
皇帝垂头良久才慢慢抬起眼眶,对着太后无比认真的问了一句:“母后,那庆朝大国尊严何在?”
太后被他问的楞了一下,道:“体面?尊严?都不及活着重要,只要庆朝的子民活着就不怕庆朝会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