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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要说x年以后?
还没到那个地步。
如今距他们上山之日,估摸着也就过了月余而已。
老金挥着他蒲扇般的龙尾,在顶台边上轻轻地拍打,旁边的那团棉布包终于动了动。
“龙爷爷,人家还没睡醒呢,干嘛叫人家起来嘛。”
凌霄揉揉眼睛,缓缓从铺盖里坐起身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老金。
龙爪又在地上点了点。
凌霄抬眼瞧去,老金指着的地方正放着满满一篮的新鲜果子。表面布满的晶莹水珠,不知是晨露未散还是刚刚洗过,被照得像洒了金子一般。
“呀!哪来的?”
凌霄一觉醒来正是饿得很,看着这篮果子眼里瞬间放了光。她伸出白皙的纤手放在篮子上方,一只丰满的桃子便自己飞到了她的手中。
“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老相好采的呗。”
老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透过台边浓淡不一的云雾,看着山下斗得难舍难分的两道剑光。
听到“老相好”三个字,凌霄羞得不行,脸上顿时比手里的桃子还要红润,娇软地又喊了声“爷爷”。
不过看着下边正在练剑的二人,虽出不得这翼望山,但好歹也有整个山头可以跑动;而她却困在这径长百丈的圆台,大半还被一条巨龙盘踞了,实是委屈得很。
小狐狸无聊地啃着桃子,终于知道她龙伯伯为什么要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龙爷爷,你说,这破阵就没别的办法能出去了吗?凌霄都要被憋坏了。”
“时间一到,自然就破了。”
老金从鼻子里喷出两股流云,“我要是知道怎么出去,早就把这破阵给拆干净了,哪还有你们的事?”
“也对哦。那,还要关多久啊?好不容易能出一趟青丘山玩玩,哪里想到还没几天就被关在了这儿,总不能让我关一辈子吧!”
凌霄嘟囔着嘴,泄愤一般把桃核往山下随手一丢,又裹进了被窝里。虽然她心里没什么牵挂,但失去自由以后,才觉得往日那些能在山林里肆意奔跑的日子是多少弥足珍贵。
“关得太久啦,就记不清咯。那小老头倒是能算清楚,哼,可惜他跑了。”
老金抬起头,突然一脸威严地训诫起凌霄:“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把我教你的那些再练几遍。好歹也是几百岁的九尾狐了,连几个山野村夫都打不过,传出去多丢人。”
“是…金爷爷。”
凌霄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句,终于从被窝里又钻了出来。我才不丢人呢,我会的可比打架有用多了。
“金爷爷,你说,当年龙伯伯不是也受了你的灵气么,它为什么就…”
老金回头冷冷地瞪了凌霄一眼,凌霄便赶紧闭嘴,把后边不该说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
看她那柔弱无辜的样子,老金马上又软了下来,把头撇了过去。
“罢了,说与你听也无妨。毕竟也是我害了它。”
看着南边连亘而去的山峦,老金慢慢回忆起数百年前的往事——
“你龙伯伯当年还只是头千年的蛟蛇,没有龙灵,就算再修个千年也不可能化龙的。”
“不过,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敢逆流而上,匍匐在阵边求我渡一点龙灵给它,化龙以后必定会报答于我。它这一求就是百年,我也没搭理。”
这事你确实干得出来,凌霄撇了撇嘴。
“当时,那个没正经的小老头才刚被换来守我,就知道了此事,他马上跑来跟我说——
‘看在它这么诚恳的份上,要不你就丢两片龙鳞给它,也算积德行善了,还能有个伴。’
呵,你说,我堂堂一条应龙,还需要积德行善?真是可笑至极!”
没想到这可恶的王道人竟还帮过龙伯伯一把,真是难得。
但他害得姑奶奶我也被关在这破阵里了,还是个臭混蛋!
“不过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有一天真就扯了九片龙鳞…”
“啊啊啊!!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我要杀了你们!!”
愤怒的喊杀直接打断了老金的回忆,接着,山下马上就传来了密集的打斗声。
凌霄赶紧趴到台边向下观望,老金却淡淡地接了句——“不用看了,是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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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哥,昨天不是刚送过吗?怎么今天又送啊。”
问苍执剑将谢之亭压得频频后退,他谢师兄却也不是吃素的,脚下一滑便从问苍的腿边错了过去。二人打得正起劲,没一个人肯停下来。
“啊,苏兄他今天又打了几只野兔,让我拿过来给你们换换口味。”斧头大哥被晾在一旁竟也不生气,反倒十分客气,“那,我给你们放屋里去了?”
“好!”“谢大哥!”
二人相看一眼,正在对打的双剑忽然就没了章法,随意地撞出砰砰的响声。
只见斧头大哥站在花田前边,几只刚杀的野兔掉在地上。他双手捧在半空,浑身的肌肉都注满了愤怒,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颤抖着,像是在努力隐忍些什么。
老王先前种满奇花异草的良田,如今竟像被恶犬奔袭过一般,死的死,枯的枯,残花满地,蔫草无数!
“梁大哥是个粗人,天天苏老二苏老二地挂在嘴边,哪里喊得出‘苏兄’这么文雅的称呼。他唯一会的几句还全是吹捧你的话,连意思都不知道。要是我们敢这般不理睬他,他早就抄起斧头和我们打起来了。”
谢之亭朝着斧头大哥的背影,咬牙切齿地继续说:“你倒是还敢回来啊,王真人!”
“嘿嘿,送你的大礼!怎么样,喜欢吗?”
问苍更是嚣张,一把惊鸿就飞了过去,直接插到了那一片狼藉的花田当中,还来回戳了两下,“别看了,早死透了。”
“啊啊啊!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我杀了你们!!”
“你们知道你们毁了什么吗!无知小儿!!”
老王终于忍无可忍,双目赤红,近乎是哭喊着嚎叫了出来。悉心照料了数十年的宝贝花田,竟然被两个少不经事的毛头小子毁于一旦,老王简直怒不可遏!
他顶着斧头大哥的样子,愤然唤出藏在林中的浣尘,出手便是招招致命,是真起了杀心。
不过,这莽夫配拂尘的怪搭实在好笑,要不是那二人忙着接招,早就要笑得前仰后合了。
虽说老王下了狠手,但两个年轻人也今非昔比。
践踏花田确为泄愤,可那整整八个屋子的简牍,二人倒是半卷都没有浪费。拿着那把铜钥匙,他们不仅在里头翻到了忤合剑的剑谱,什么修养身性,服食导引,太极八卦,纵横捭阖,皆是字字珠玑,更是撞开了两个懵懂小子的视野。
这一个月里,二人白天练剑,晚上研读,将所学的一切慢慢融会贯通,剑意自是更上了一层。
奈何姜还是老的辣,三人焦灼难分之时,老王直接抛出拂尘重重地打在了谢之亭的手腕上,青鸾当啷落地,谢之亭也跟着摔了下去。既已被他逼上了树干,老王干脆从半空飞身跳下,转而对问苍自上而下就是一顿锐不可当的劈砍!
问苍被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攻击压得很是委屈,只得单膝跪地仓促应战。他的双臂因过快地发力而颤动不止,双手紧紧握着驰云与惊鸿交叉在面前,这才勉强抵住了浣尘最后的奋力一击。
老王落地后弓着步子,扬起的尘土也遮不住他的满面煞气,凶狠地瞪着问苍。他双手青筋暴突,拼命地按着浣尘向下压去,誓死也要将那小子索命一般。
眼看问苍要抵挡不住,谢之亭迅速从后方赶来,哪想老王头也不回地后脚直接向上一踢,正中他胸前!
虽然谢之亭被踢飞了有几丈之远,这一泄力,问苍倒是有了转圜之机。
只见问苍手边亮起丝缕青光,顺着驰云惊鸿攀缘而上,在老王的颈部游走盘绕了起来。这青光越聚越多,凝成项圈一般逐渐压迫着老王的脖子——
竟是以灵化形!
虽然生疏,此刻却是派上了用场。
老王反应倒也够快,站稳下盘双手骤然加力,把问苍又往下缓缓按了一尺左右。问苍咬紧牙关,拼着被砍伤的危险反而继续加快了聚灵的速度。
两相争持间,一时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那老头,啊不,现在是斧头大哥的脸,因通气受滞而憋得通红,像极了个烤熟的红薯,手里却没有半点松弛的意思。
远处的谢之亭挣扎着站起来,正要去捡回青鸾帮助问苍,恰巧瞥见了花田旁的簸箕。
“该死!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他赶紧拿开簸箕,后面竟然藏了一株莹莹仙草!
其叶重生,花黄,结着菟丝子一般的小果实。就是这好端端的一株仙草,不知被谁给移栽到了这么个小破碗里,显得有些抠抠搜搜的。
“老王!你看看这是什么!”
向来惯于藏在人后的谢之亭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敢当着老王的面把这株宝贝仙草高高举起以作威胁来吸引他的注意,“你再不放开他,这最后一株?草我就当着你的面给毁了!”
老王终于回了个头,看见那绝世罕有的?草岌岌可危,他顿时收了压着问苍的剑势,提着浣尘就直冲谢之亭而来!
问苍身上压力一松,赶紧往项圈上猛然施力,这才扳倒了这尊失心战魔。
几缕发丝悠悠飘落,浣尘剑掠过谢之亭的面颊,直接钉在了后边的门板之上。听着那肆意的嗡鸣声,他咽了口唾沫,双腿一颤,终于喘着粗气跪倒下来。
长这么大,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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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为何要这么做!”
驰云剑冷冷地指着老王,此时他的脖子和双手都被问苍用灵力死死缚住,浣尘剑也被谢之亭控制着,他也再作不得妖了。
“为了去看看你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就去了一趟即翼山,”老王长吁一口气,眼里尽是哀伤之色,“收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