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广陵行宫西门,高车驷马、朱轮华毂,足显广陵豪门富贾之兴盛。广陵盐、米、丝、茶、纸、墨、木材、药材、典当、贩运各行大户及代表,豪门望族及当地名望显赫之辈皆列席而坐,广陵五品以上官员和此次赴广陵救治疫病的太医们皆依次列坐于后陪同。
宁王驾临,陪行在身边的是告老还乡回广陵颐养天年的太傅—庄荀,众人拜见宁王后,宁王搀扶庄荀落坐于左边首座。
宁王起身举杯“今日在此,略备薄宴,有幸与各位一聚,喜不自胜,我广陵历来为钟灵毓秀、物宝天华之地,近日不幸遇灾,皇上仁厚爱民、体察民隐,特命我前来主持救灾重建。自我来此,亦感广陵之士博施济众、救困扶危,本宫深为感激,将禀明圣上,下旨褒奖,大家请”众人饮酒后,宁王落座,小太监金保走进来,伏在宁王耳边几句。宁王大笑“此次救疫,除在座各位太医竭力救治,另有一位陪同前来的白衣少年,也是一位杏林高手,今日本宫请其赴宴,竟来迟一步,哈哈哈,快请”。
“穆合庆拜见宁王殿下”
“请起”
“合庆有幸随殿下来广陵救灾,辅助众太医治疫,唯尽忠竭力,兢兢业业,方不负殿下所托,今日,并非无故来迟,是因此次前来,给殿下备了一份厚礼,因礼物过于硕大沉重,搬卸不便,所以耗用时间较长,所带之物,已卸在二门外,还请殿下移步一观”穆和庆语气平和,态度诚恳,倒没有了俊美的外貌中带着的那阴柔的美意。
“什么样的礼物,辛苦你带来,本宫倒是要看看,请大家一起来看看鲜吧”宁王说着从上座走下,下方所坐之人也哗啦啦随着一起走到屋外。走在后面的人开始暗暗嘀咕后悔自己赴宴未曾备礼。
院内堆放着上百个箱子和麻袋,认识这些箱子和麻袋的李进德和石如尚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脸色蜡黄,双腿打颤发软。明明已经探查所有的药材已由雪瑶郡主亲用入药,眼下在此处堆积如山,证明劣药之事已经败露。
“启禀殿下,穆先生带来的这些药材经查验,皆是以次充好、掺杂使假”赵德上前一步禀奏。
“章太医,你是太医院副使,医学高深,富有经验,你去看看”宁王扭头吩咐道。
“是”章太医听到药材有假,觉得自己责无旁贷,赶紧上前查看。
陪同在宁王身边的豪门富贾中,多数人脊背冒汗,心中颤栗,此次救灾采用物资,他们供应的多是粗制滥造、不稂不莠之物,若是以此在各行查究下去,早晚查到自己头上,恐是身家性命堪忧。
宁王跟着章太医等一起上前,口袋已经解开,箱子有些也已撬开,章太医拿出药材一一仔细辨认,脸色越发沉重,毕竟章太医久居官场,世故通达、为人老练,低头沉思片刻后,转身下跪请罪。
“殿下,老臣奉旨跟随殿下赴广陵救疫,不求功德昭著,只求为民所生,为殿下解忧,如今,在药库中竟出现了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药物,穆先生所运来的药物,若是用于救疫,不但无效,反而贻误病情,害人性命。此行救疫,臣身担大任,纵万事缠身,今出此错,也是责无旁贷,请殿下降罪,臣万死不辞。”说完俯身拜下。
“殿下,药品入库之前,章太医曾带我等一一查验,未发现异常,是因在麻袋上层和箱子浮层上的药品皆为正常,当时各地药物紧缺,各府县药官急等取药救命,药材一到未经入库便分派至各地。我等是在用药时发现此状,将上层药品取出使用,剩余残品皆在此。院中药品仅为广陵所留,其余已经发至周边县内,还请殿下速速回收剩余残品,以免贻误更多人性命。”
“章太医请起”宁王上前扶起章太医,并未指责,向赵德挥了挥手,赵德会意而去。
“石刺史”
“臣在”石尚如惊惶万状,连滚带爬的上前跪在宁王脚下。
“是谁负责采买的这批药材,马上给本宫查”宁王语气已起波澜,虽未发作,可语气中已是怒气汹汹。
“是、是、是微臣,微臣疏忽,请殿下恕罪”因事出突然,石尚如不及思索、趴在地上认罪,未敢抬头。石尚如一族本不是宁王派系,任广陵刺史多年,善于经营,心思缜密。本年受灾,自以为皇上派根基浅薄的宁王前来,仍像以往办差般,救灾之物本都是急需,供不应求,少有存量,便与当地商家勾连,将历年的陈积旧物收拢送往灾区。尤其是本次灾后疫情蔓延,救济药材急缺,分派到各地的药材仅够当日所用之量,毫无多余,且现在疫情汹汹蔓延,就算是医治无命,大家也不会注意到是药材的原因,所以,此事他最未放在心上。
“来人,将行宫各门严加看守,没有本王谕旨,任何人不得出门,石大人,本王和列为在此等着,速查明该药材怎么回事”说着转身走回内院,其余人跟着入内。石尚如未立即从地上起身,心里稍微镇静了一些,宁王未斥责严惩自己,而是要自己查明药物出处,很明显宁王在此救灾的关头,不想严加加罪自己,想来性命无碍,看来只能用缓兵之计,拖延个一两天,尚有保全的可能,事发突然,只能如此了。
石尚如起身入内,下跪启禀:“殿下,此次救灾采购物资繁多,容臣回衙详加查实,再禀明殿下”
“不必回衙了,朱长史,你回衙,速去取回此次救灾采买物资所造之册,就在此查。石刺史,你也好好想想,这么一大批药材,究竟是经谁人之手”宁王虽语气已无刚才之怒气,可威严的口吻仍不容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时石尚如这才明白过来,宁王是早有准备,若是清查下去,这个屋里有十有八九都要难逃一劫。
这时悄悄抬头细细打量尊贵在上的宁王身上透出通身稳重的气派,敏锐的目光扫向在座的每个人,似乎一眼就能将人看穿,坚定的眼神中带着睿智,神色自若平和,坦然从容。看到这个,石尚如心里一颤,全身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暗悔前几日真是瞎了眼,竟敢对他有所怠慢,自己苦心经营多年,自认为深谙为官之道,此生官运恐就止于今日了,能否保全性命,全看上面那位的心思了,可上面那位的心思,自己现在也不敢妄测了。
坐在一旁的李进德已是栗栗危惧、惊恐失色,如今大灾之年,自己却唯利是图、以次充好、牟取暴利、售假害命,他看到石尚如惊恐畏惧,自身难保,便连滚带爬的出来跪下认罪,承认药品是自己所供,是因买卖打眼,上当受骗。
“石刺史,售买假药,谋取暴利,致人死亡,该如何定罪?”宁王冷冷抛下一句。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草民不知,草民也是被骗了,请殿下明察”李进德全身颤抖,瘫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朱长史,你精通律法,该如何定罪?”朱坦已带人抬来两大箱账册,打开箱子,查找到采买药品的账册,呈上给宁王。
“启禀殿下,贩售假药,伤人性命,主犯当株,没收家产,家人流放或售卖为奴”朱坦回答简单明了,字字铿锵。
“今日,我广陵遭受天灾,百姓衣食不济,流离失所,又遭瘟疫蔓延,几千人命悬一线,气息奄奄,医者不顾个人安危,仁心救死,你却败德辱行、唯利是图,弄虚作假,害人性命,实在是道德沦丧,恶积祸盈,必要严惩不贷,以示天威。来人,先将李进德打入州狱,待查明真相及同犯,再行定罪”宁王声音不大,语气平淡的让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