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日拂晓,万籁俱寂,闭目浅眠于竹影下的路尘听到轻微细小的声音,侧耳察觉是雪瑶的脚步,头稍动一下,潜意识中排除了危险,顿时警觉全松,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竟昏昏睡去。
雪瑶沿着围廊远远便看到路尘睡在竹影下的凉榻上,推门走进书房,拿出一床薄锦被,慢慢走来,没有一点声响,轻轻给路尘盖上,静静凝望着他,眠中呼吸轻柔缓匀,眉心微蹙,倦容未舒。雪瑶揪心微颤,这些年,路尘为了雪谷、为了自己、为了宁王、还为了那渺无希望的身世,终日操劳,辛苦不辍。雪瑶稍稍走了几步,站在远处看着越显苍翠的竹叶,交错密集的枝叶深处,露珠盈光点点,颤微微的在枝叶微动间来回滚动,风息稍大,水珠便顺势竹叶摆动间隙随意滚动,叶上几个米粒般大小的露珠自行滚动融为一体,几个来回,越滚越大,竹枝随风摆动,细长的竹叶经不住水珠来回滚动的波折,顺势弯曲,不经意间滚到另一叶上与其叶上的露珠颤微晃动,来回滚动片刻即融为一体,随即压弯竹叶向下滚去……。
气息微摆即能触动雪瑶的感知,察觉有人走近,便抬头望向入门处的回廊,过了一会儿,向齐缓缓进来,雪瑶浅笑,摆手示意停步,迈步走了过去。
“没有急事,让他再睡会”
“睡在外面了?”
“是”
“露水有点重”
“嗯,反正已经睡下,他累了,让他在睡会儿吧,一会儿我拿粒丸药给他,再顺道提醒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向齐身后进来的李炎,声音平缓,却略带几分薄责“霜露夜中不该在外久坐。”
“是”李炎赶紧应承,他哪里敢驳路尘早就把他打发出去,再说少主心中有事,他也不敢多言。
雪瑶抬眼向外看了一眼,两人会意走出园子,向齐笑着跟李炎说“看来以后我们再不用操心,只要她能说出口,路尘在她目及之处,必会照办”,向齐信步而去,李炎则停在门口,垂手而站。
雪瑶回身朝院内走回,看了看远处仍沉眠于竹影下的路尘,径直走到门左侧不远的回廊下的一处小亭中,与路尘遥对而坐。秋意渐至,晨风清凉,雪瑶静静的坐着,望着的园中草木浓郁,枝叶微微摆动间散发出悠淡的清润,浓密的树枝接过熙光初拂,优游岁月,平静悠和。
路尘睡醒,掀开薄被,坐起便看见远处安坐的雪瑶,会心微笑,起身走了过去,几句闲谈,路尘携雪瑶沿回廊向屋内走,李炎听到说话,才走进来,路尘低声吩咐“准备早餐”,便陪着雪瑶回屋。
“怎么睡在外面?”
“昨夜凉爽,本来只想在外坐坐,没察觉,就睡着了”
“不该睡在外面,天有些凉了”雪瑶说着从内室拿出一个瓷瓶,倒入手心一粒绿豆大小紫红色的药丸,端起水杯走到路尘身边,路尘接过水杯,拿过药丸直接放入嘴中,喝了一小口水咽下,百分百顺从笑道“知道了”。略坐了片刻,见绿柏端水进来,起身温和言道“我去花厅等你”
雪瑶看着镜中路尘的笑脸,微微点了点头。
路尘关上屋门,李炎便跟了上来,两人走了一段,李炎低声说道“今天凌晨收到从漠南蒙古传来的消息,笠翁伯已经将一万马匹收齐,其内有十匹汗血马驹。除了禀告少主,笠翁伯还同时放出几道飞鸽传书知会江浙两地与之商通的富贾”
路尘点点头。
“庄家大小姐在宁王返京前便搬去菩提庵清修,说是要为为灾民祈福”
路尘听后稍思片刻,挥挥手到“去摆饭吧”
“是”李炎转身匆匆而去。
“笠翁伯收贩马匹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要到处走动走动,以后事情关系端木智,瑶瑶还是不知道为好。”
“井长老带人过来时,顺便将她送来,她说自行找时间拜见您。我已经嘱咐她暂居六合山的山屋,那儿树密人希,又离菩提庵近,顺带保护庄姑娘”两人看着雪瑶远远走来,不再言语。
雪瑶只是夹了几点青菜,浅浅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箸,路尘吃相还是一贯的优雅,向齐一改往日的随意,缓缓的吃着,看着漫不经心。
“宁王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话?”雪瑶打断了向齐的思绪。
“殿下走时派人送来一个箱子,说是你日常用品给送来了,收在阁楼上,一会派人开锁给你送到屋里”向齐抬起头,说完又低下头喝粥,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
雪瑶疑惑的看了一眼,也不理会,转过头来对路尘说道“我幼时曾受太傅教导,她格外疼我,与我有恩,如今太傅主持灾后重建,如有什么需要,我们还是要施以援手”叹了口气,起身走至厅边“想到太傅年事已高,还要为宁王奔波劳苦累功,真是让人心有不忍”
“太傅主持灾后重建,我已令各地的钱庄和筑工都参入修建,力虽绵薄,总算我们的一点心意”路尘放下碗箸,一并站在厅边。
雪瑶点点头“水灾救治病患,南中已是倾囊而助,我留在南中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将我留在南中的消息散布出去,若是有豪贵患病卧床,只要诊金足高,我去诊治”
“我说过,待你离开雪谷,任何有违你心意的事情,都可以不做,我经营雪谷多年,现在还不至要你来收诊金度日”路尘的手轻缓的从雪瑶肩上的秀发拂过,笑容柔和。
向齐不知是听到了哪句,便插话进来“宁王回京时,为保你清净,已在众人面前表示你会随他入京,对了,庄姑娘在宁王回京前,说要为灾民祈福,搬去了城外六合山的菩提庵”。
“玲珑这是自苦罢了,宁王一心天下,与她无心无情,又念及太傅多年授艺辅助之恩,自然不愿负她情谊,贻误韶华”雪瑶轻轻叹息,语中尽是无奈。“我上山去看看她”。
“人的缘分,真是奇妙,你对人一向清冷,孤高少言,庄姑娘虽有敏慧之处,只是你们相处日短,她怎么有幸让你如此挂心。”
雪瑶笑笑,看了两人一眼“那时你们都未入谷,我伴煊儿拜庄老为师,他老人家对我很是疼爱,那时看我稍显孤僻,时时宽慰。庄太傅与师公是旧友,又性情禀直,看到师公待我比煊儿严苛些,便对我格外关照,为回护我还时时与师公发生争执”雪瑶眼中似有泪光,声音微颤,一向很少提及往事,不是因时日久远渐渐遗忘,而是选择将那些往事尘封。“每想及此,心中便觉得开心温暖,那是小小的我心中最得意之事,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人疼爱和喜欢”
“我和姑姑”
路尘一开口便被打断“当然疼我,你们是最疼我,不过幼时回护关怀带给我那缕温暖和依靠,还是让我觉得恩厚无以为报。庄玲珑跟在太傅身边长大,必是格外疼爱,加之她又修的人品才华光耀夺目,如果宁王有意与她,太傅或许乐见。而现在宁王无意与她,太傅虽无奈也不会勉强,为玲珑来日计,太傅应是不愿玲珑与煊儿有连,想借此断了她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