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乌拉率领的一支不足百人的骑兵,皆是草原上强壮善战的勇士,从另一路进入九转崖后,便沿山分为四股隐伏在崖坡缓和、路窄谷深处,跟着哈斯乌拉的一股约二十多人,一字列队散伏在崖上。哈斯乌拉一路追踪,端木智与七族丝毫未有察觉,九转崖内本就鲜有人迹,加之现天气恶劣,所有人只顾小心护卫马队过崖。哈斯乌拉放松了警惕,全神注视着崖下的马队,丝毫未察觉到距他们不足百米的浅谷荒草丛中有人抱臂而立,冷眼旁观,其身后十几个黑衣蒙面、全身萧肃的杀手眼如寒冰,束衣劲带,严阵以待。
待打头阵的戚成寒在潘堰护卫下走过约二里后,哈斯乌拉盯着下面头队的尾部,跟随其后的谢程训所率的马队尚未出现。哈斯乌拉指令一出,骑兵拉弓搭剑,朝下方的马队扫射。狭窄的山崖小路,在赶夫沿途有序的驱赶下,马匹勉强安静顺序前行,沿路的任何一马受惊窜动,其前后连串的马匹必将跟着躁动窜逃。
马匹被突来的飞剑射伤,受惊奔腾,狂吼厮叫,登时之间,崖谷远处传来同样的厉叫与马匹的嘶吼,沉闷的咚咚接连不断,受伤被惊的马匹不择其路,四下奔窜……
向齐听了约莫半刻,朝后扭头,挥手示意身后的黑衣人出手,就在此刻,蛰伏其余三处的黑衣人同时出手。骑兵们平日多在战场厮杀,成日只是贯颐备戟、剽疾轻悍,哪里是经过严苛训练、嗜血如麻的冷峻杀手的对手,这些人历来出手只为取命,行动快、狠、准、稳,出手果断,凌厉决绝。
片刻之间,除了护卫在哈斯乌拉身边的几名亲信之外,其余骑兵均毙命脚下,由近及远的马吼厮叫声渐渐平缓,向齐挥了挥手,身后如影子般的黑衣人忽闪几下,消失无踪。
路尘仔细端详着掌心中精心雕琢的藕红色木雕,笑意恬淡,暖柔平和,不经意间想到雪瑶看到这木雕时满心的欢喜,暖从心来,悠悠荡荡……
听到动静,抬头看见天隐卫慢悠悠的走过来,便起身相迎,转身时顺将木雕拢入袖中。
“给我看看”天隐卫的眼尖的看到路尘将什么东西放入袖中,便伸手要瞧。
“不行”
“怎么不行?”
“这是瑶瑶的,一个小玩意儿”
“你雕的?”
“是”路尘无奈笑笑。
“怎么?犹豫了?”天隐卫知道路尘心神不定,需养神静思时便会在一辟静处细琢木雕,而自己也有相同的习惯,所以深知在踌躇不安时极需静心,而雕刻是件需专注而又细致的活儿,与其说是雕刻,不如说是在缓缓锤炼自己的韧性,安定心灵的修行。
“心里有些不安定”
“不安定?”
“是不安定还是害怕,你害怕从端木智口中得知的真相与你预想的不同,你害怕是他授意,你害怕事情的真相同你掌握的资料和理智判定出来的结果一样。”
“是”
“其实有很多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虽说你流落在外,可你手握雪谷,又掌漠北,凡事为主,无人置喙。而我长在大族,却处境艰难,无时无刻不谨慎提防,以防被族人暗算。所以说留在家中的与流落在外的孰好孰坏,孰得孰失。自然,论出身,我是不敢与你并提,只是若说到处境,怕难说上下。”
“好坏上下,我们不一样走了过来,似乎眼下情景也还不错”路尘自嘲道。
“只要不回天隐家族,这天下还不是任我逍遥”天隐卫得意的笑道,“老规矩,你要的东西昨天已经运出去,估摸你这边的事情完了,东西也就安置到了雪谷外”。
“你办事,我放心。”
“嗯,我这次多运了些东西,帮忙安置下”天隐卫说得好像很随意,只是在闪躲路尘目光时脸上的笑容有些局促。
“怎么了?”
“存放在我这里,心里有时会感到不安,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你那里省事,免得我还得多操心件事”
“你们天隐家族是做什么的?掌控的是吴国及周边各国各族的暗市交易,凡你们掌控的交易,都是奇珍异宝、连城之璧,最机密和完善的机关遁术,皆由天隐家族所创,而你是族中的才俊翘楚,若你说东西存放的不够妥善,哪里还有什么地方是能妥善安放的?”路尘玩笑着,算是答应了下来。
“不是天隐家族存放不下,是我这里存放不下”
“族中又有麻烦?”
“有人蠢蠢欲动,不过应该不会这么快”天隐卫毫不隐瞒,故作轻松,其实心内忐忑不安,他是庶出之子,又被轻视薄待,多年若非蹈锋饮血、心如金石,恐怕也走不到今天,族中的那些腹有鳞甲、虚与委蛇之人,正看不得自己平稳安妥,渐入佳境。更有些人按纳不住,想要设法取而代之,天隐卫早已习惯了这些人的薄情寡义,只是心中暗讽他们操之过蹙,妄自非大。即使如此,为防万一,天隐卫还是悄悄的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家私运去雪谷,交由路尘看护。
“凡事多加小心,想不到赫赫扬扬的百年大族,现在竟如此内斗虚耗,你要尽快决断,如此下去,自损过重,恐怕威名受损”路尘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我的想法与你正相反,天隐家的积弊已久,不经大损,则是日渐荼蘼,时日更是长久。若想重振,必要将族内蚍蜉之辈悉数清除,若不经大难,恐难彻底。族长只重威赫扬名,地位声望,家内丑事只是遮掩偏袒庇护,以至家内纷争更胜,我常年在外,族中内务一概不理,现在势头加强,连我都被算计在内,而且这次似乎牵扯甚广,一遭不慎,恐怕这就是我天隐家族最后昙花一现。”
“有你在,不至于此”
“我只会自保,不想援手”天隐卫说下这句,停顿了半天,心内感慨万千莫名悲呛,微微笑笑,潇洒转身。
“保重”路尘陪他走出山洞,诚心道别。
天隐卫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凝固,缓缓走出山洞,一个飞身,片刻功夫后站立远处的一处小山头。夜深寒重,天隐卫沉思而行在崎岖陡滑的山路上,将心底的落魄一展无遗。这许多年,他在路尘面前毫不遮掩,他们是同一种人,第一次与路尘见面,两人决定合作时,天隐卫心里便默默认定。的确,他们就是同一种人,习惯了看恶人心,却相信本善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