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隆冬,天气一直阴霾不定,雪时大时小,连续几日,这天半夜时分,看着窗外雪花纷飞,雪瑶一番准备后出门,过了不长时间,稳稳落在宁王府的后院,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借着雪光,神色自若,华彩飞扬,高视阔步,气定悠然,只是嘴角不时溢出的笑意蒙上一层萧杀的寒意,稳稳的踏上台阶,扣响正屋房门。
“谁呀?”听到睡意朦胧的丫鬟的声音。
“殿下”雪瑶开口叫到,声音清冷。
“姐姐”施思芙听到雪瑶的声音,只身着一件单衣,披着披风迎了出来,满是惊喜“姐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上前紧紧拉住雪瑶的手,放在怀中,好像生怕她再消失,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
雪瑶心头有些松动,脸色和缓了一些,“恩”轻轻抽出自己的双手,应了一声。
“瑶瑶”宁王殿下在旁边的书房就寝,听到雪瑶的声音翻身而起,顾不得衣衫单薄就冲了过来,喜不自胜,情难掩抑,竟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施思芙怔怔的站在一旁,看着宁王殿下毫不掩饰的欣喜,心中顿时如万千冰刃穿过,不仅疼痛难忍,还觉得寒意穿心。
片刻之后,雪瑶推开宁王,苍白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清冷,虽捎带含笑,可双肩微颤,呼吸微弱。
“瑶瑶,外面冷,我们去书房”说着拉起雪瑶的手臂,向书房走去。
听到动静随后赶来的穆合庆看到雪瑶活生生的站在那里,顿时笑逐颜开欣喜含泪,正想随两人离去,抬头看见施思芙神态呆滞的站在门外,双眼随着两人走进书房,任北风萧萧,寒意沁骨,许久眼帘垂下,穆合庆摇摇头,忍不住上前劝慰了几句,看着施思芙回房后走到书房门口,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敲门,默默回房。
“我想来你这里住一段时间,给我安排一个安静点的地方”雪瑶随语气平淡,却让听着的人深感不安,顿了顿又说“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宁王心里一阵悸动,这段时间雪瑶到底经历了什么,看着脸色虽然苍白,可没有了失踪之前的憔悴之色,心里顿觉宽慰不少,“今夜先睡在这里,我在外间陪着你”
“不用了,你去王妃屋里吧”雪瑶果断拒绝。
“好”宁王一口答应,随即吩咐道“金保,给郡主换上新的被褥,命赵堩带人过来,守在书房外,保郡主无虞”金保看见主子今日终于展颜开口,自然喜不自胜,应下后紧赶着退出去办。
“你回来了,真好”宁王看着雪瑶已渐渐平稳下来的神色,心情却难以平复,她回来了,安然无恙的回来,已然是最好的结果,在多年前就知道,她全部的心思,早就留在路尘的身上。那天在浓雾缭绕的林中,她悄然被掳,那时心中袭来的恐惧难以自抑,他是真的害怕,单纯的害怕不知雪瑶会怎样,只要想到或许雪瑶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到她是为了解己之困,被毒所伤后被人设计掳走,就日夜自责难安,心痛难抑,沉浸在雪瑶被掳走的各种可能之中,越是担忧便越是失措,只能亲自一一排查嫌疑人员借以掩盖内心的恐慌。
长于皇宫,尊贵在上只是外在的体面,吴豫烜更多的是见惯了视命为芥的残戾,当确定雪瑶不见的那刻,他因害怕雪瑶悄无声息、无声无言的消失在世间而心底胆颤,至于如何消失,被谁陨殁,会随着时日增长而更无从查起。
莫名的恐惧翻腾在胸口,让人窒息,其它的所有事情都不重要,除了找她,不顾众人苦劝,跪在殿外请旨亲自督查找寻,这段时间,他没有一刻心不是绷得紧紧的,有几次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可一想到若是自己倒下,寻找雪瑶的力量便会又单薄几分,除了支撑着继续寻找,更不知该如何为继。路尘确实将她保护的很好,未曾有过一丝意外,而在自己身边,则难保周全。
“恩”随之坐在椅上,与宁王相视淡淡而笑。
施思芙示意侍女退下,坐在桌边闭目揉穴,忧思轻叹,眼中不断浮现出宁王欣喜难掩的笑脸,从她嫁入王府,今日第一次看到宁王也会有发自内心的欣喜,她心里好高兴,幸好郡主回来,殿下跟着也活过来了,整个宁王府在今夜似乎又重新有了生机。雪瑶郡主突然失踪后,他在王府不言不语,不眠不休,眼看着日渐憔悴,愁眉不展,整个京城在他的授意下已经翻了几遍,丝毫没有踪迹,每次派出去的人回禀后,宁王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久久不出,仿佛他的生命与活力在雪瑶消失的那刻也被随即带走,她知道宁王殿下全部的心思都在雪瑶郡主身上,她不是不心痛,不怨恨,不想去争取,只是平日里连殿下的面都难以见到,其他的想也白想,让她怎么去争,去争什么,尤其郡主失踪的这两个月,宁王殿下连看自己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好似自己派人绑走了郡主,如今能做的就是安分守住自己的位置。恍惚听得到开门声,睁眼望去,看见宁王缓缓走入内室,惊喜不已,忙起身相迎“殿下”
“恩,瑶瑶她今夜住在书房,我、我来王妃屋里就寝”宁王走进之后觉得有些别扭,吞吐的解释道。
“是,我服侍殿下更衣”施思芙心里欣喜万分,美目流盼,郡主住在书房,殿下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来了正房。
“不必了,我宿在外间榻上,这样也好时时听着外面的动静”
施思芙的手缓缓的缩了回来,低声说道“郡主刚回来,是要好好照看”说着奉上一杯茶,“郡主回来,臣妾高兴得睡不着,我能陪殿下坐一会吗?”看到宁王点头,施思芙便安静的坐在一旁,即使只是这样两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起,之前也是不可企及,这样真好,能坐在他身边,离他这么近,静静的陪着他,真好。
“王妃”宁王看到施思芙坐在一旁,平静若水,笑意盈盈,想着这个坐在她旁边的人才是他的王妃,心里不免有愧。大婚那日,他看见路尘携手雪瑶,两人浓情蜜意离去后,便喝的酩酊大醉,宿在王妃房中,自此之后,再不曾来。而自她进府后,将王府后院上下打理的四平八稳,井然有序,平日善待诸人,温婉大度,有世家风范。不由自主的解释道“瑶瑶她自小吃了很多苦,身体不是很好,再说路少主又不在她身边,我怕她有事”。
施思芙听到宁王有解释的意思,心里怦然而喜,脸上仍旧温和含笑道“殿下放心,郡主在府中,我会细心照料”。似乎怕坐在一旁时间长了会让宁王拘束,起身走向内室,抱着一床锦被放在榻上“殿下再出去看看,若没事就回来就寝吧”
宁王心头忍不住有所动容,温和的说道“王妃先去睡吧”
“嗯”王妃含笑微微点头“妾身先告退了”。
赵堩看到宁王走来,连忙上前行礼,宁王示意不要出声,在书房前缓缓踱步,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思绪颇多,微微叹息,背手而立静静的站了许久,才慢慢走回到正房。
雪瑶静静躺在床上,宁王那微小的叹息声,未能逃过她灵敏的听觉。明天昭妃知道自己住进了宁王府,会是何等的愤怒,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现在悄无声息回来,还住进了宁王府,以后想要再动手,怕是没有机会了。向齐安排进去的人和自己翻查天刹帮这几年的丰功伟绩,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天刚刚亮,端木婉琪便闻讯而来,刚下马车,就急急走去书房,雪瑶迎入请端木婉琪坐定下跪奉茶道“长姐在上,请受瑶瑶一拜,是瑶瑶让姐姐担心了”
端木婉琪扶起雪瑶,眼中含泪“你那么小,姐姐就将你送去雪谷,之后再没有好好照拂一天,从今日开始,姐姐再不让瑶瑶受苦了”
“姐姐,我住在王府,应很安全了,路尘回来之前,我会一直住在这里”
“好,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静静站立一旁的宁王插话说道“颜夫人、瑶瑶,我们走吧,别让父王久等”
三人一行刚出二门,看见施思芙静静站立在两辆锦帷华鞍的马车旁,前面那辆略显奢华的是按王妃品级的装饰,后面这辆应该是为雪瑶准备的,雪瑶认得远处那辆帷饰素淡的马车是长姐日常出行的那辆。
雪瑶拥着端木婉琪的手臂,淡然而笑“长姐,我跟你坐一辆车吧,回来时,我陪您去尚书府看看晴落,好长时间不见那小丫头,挺想她的”
“好吧”说着拍拍雪瑶的手臂,拉起雪瑶的手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王妃请上车吧”自小随侍在施思芙身边的侍女果宴看见两人离去便请施思芙上车,施思芙收回追视两人的目光,犹豫一下,缓缓登上马车。
刚上车坐定,雪瑶拉起端木婉琪的手臂,将手放在脉上,笑着问道“长姐,您身体好点了吗?”
“好不好的,你还不知道吗?”
雪瑶笑笑,将手放下“长姐,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防身,您心里应该有数,何必如此心急以至自伤呢?”
“以后不会了啊,放心吧,没事”端木婉琪满脸溺爱,出言安抚。“是啊,你住进了宁王府,可保平安”说着轻轻将帘子撩起一角,谨慎的朝外看了一眼,说道“进宫后小心为上”
“恩,我好想念长姐,肯定寸步不离”。雪瑶倚在端木婉琪的怀里,脸上笑容尽收,长姐,有朝一日,您知道了乾佑山庄遭屠真相,会怎么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