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司与佛隐寺商议之下,最终还是决定由明心一人将李千阳带至佛隐寺中,李千阳身上由三大门派共施真法禁制,暂且封住他自身的修为和妖玉的妖力,以此确保他不会途中逃脱。
这般决议,一是为了不招惹耳目,二也是免得各方人马大动干戈,费力押送。
李千阳自上次提审后便又被押回了妖狱之中,这几日里他浑浑噩噩,饭食也丝毫未动,多数时间只是摸着怀里的冰河玲玉环怔怔出神。
这冰河玲玉环虽也是异宝,但当初镇妖司念及此物是夏紫烟留给夏笙的遗物,而且夏笙也并无修为能催动此物,便将其留在了她身边,如今又落到了李千阳身上,镇妖司知夏笙已死,李千阳留存此物也多半是为了怀念,便也就暗许了,况且李千阳此去之行也未必能从佛隐寺中活着回来。
妖狱里油灯昏暗,昼夜难分,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动,妖狱大牢的门开了,明心独自一人走来与看守的侍卫说了几句话,几个侍卫一一点头,随后便将李千阳从牢中带了出来。
出了妖狱,天光云影倏忽洒下,一时晃得李千阳睁不开眼,待视野明晰,只见明心一手拿着禅杖,一手托着一叠干净衣物,面色安然地说道:“施主请去一旁房里换上这身干净衣物,之后便随我前去佛隐寺吧。”
李千阳眼神晃动,也未多言,接过衣物便去了一旁房屋。屋内已经备了温水毛巾,看来是已有人为其提前准备好了,他将自己这身破烂衣服换下,又用温水擦了擦身上污秽,转而换上了那身干净布衣,随之便又出了门。
经过简单打理,李千阳此时看来已和寻常百姓无异,若无人说,谁又能知晓此人乃是身负两枚妖玉的朝堂重犯。
明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一笑道:“走吧,镇妖司命我带你即刻上路。”
李千阳默然点头,也未多言,他神色黯淡,只是静静地跟着明心从镇妖司大门走了出去。
临近年关,街面上行人浩闹,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李千阳踩着城中街道的青石板路,这般踏实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此时距离他上次这般悠闲地走在街上时已恍如隔世。
明心面色安详,看似丝毫不被这市井嘈杂所扰,一旁的李千阳忽然说道:“大师。”
明心微微一愣,道:“施主有什么事吗?”
李千阳说道:“我想再回家中看看。”
明心先是一顿,转而念及李千阳此去未必能活着回来,而佛门向来慈悲,微微思量,他便也应许了。
两人走至李千阳的家门前,李千阳站定门前,他停顿了一会儿,随之推门而入,只见园中景致依旧,那棵桃树也仍然挺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夏笙就站在树下,身穿着单薄的淡绿春衫,面若桃花,盈盈浅笑。
李千阳泪眼模糊,可再看时园中却只有那棵桃树了。
他顿了顿,用衣襟擦了擦双眼,随之走入房内。李千阳和夏笙离开家中已有些时日,房屋内难免落了些灰尘,夏笙平日里喜好干净,看见这般模样定会生气。李千阳环顾屋中,这屋里四处仿佛都有夏笙的影子,他微微定神,随之也不再去看,转而去屋内拿了一些东西。
明心看着李千阳这般模样也是不免难过,随之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超渡经法,想来也是望那已故之人早登极乐。
不一会儿,李千阳便从屋中出来了,他将两袋东西一一交给了明心,说道:“大师,这是一袋银子和一样信物,若是我没能活着回来,请大师将这袋银子送到五风城北面五十里左右一个小村庄中的白岩医馆,这医馆的老先生曾帮助过我,但我没来得及给他银子,这另一袋里是一样信物,我和我娘子还有些钱财存在城中的钱庄里,空明医馆的陆郎中往日对我俩极好,若是我用不着了,便也劳烦你交给这位郎中吧。”
明心看李千阳这般原来是在交代后事,心中更是不忍,遂将李千阳交代的事务一一答应,记在了心中,随后两人便离开了这里,又继续往城外走去。
临走时李千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眼中尽是不舍。
明心虽是佛门弟子,佛门功法往日里也是以修心为主,他修行多年,心性自然坚毅,可看到李千阳种种举动,心中也不免动容,转而又将李千阳之事在心中想了一番,当下也是看他并不像穷凶极恶之人。
两人走至城外,五风城内的繁华渐渐远去。原本御空而行,飞至佛隐寺也不过是一日路程,但李千阳身上被施了多道真法禁制,自身功法给死死压制住了,自然不能运功而行。
虽然明心能将功力传入李千阳身上带他御空,但这般飞行太过费力,明心此行是将他押去佛隐寺,若是所有真力都用在御空之上,反倒是难以应对其他突发的情况了,所以两人此行便只在遇到难行的山岳之时方才御空越过,平日里便在官路上步行。
离五风城三十余里便有座大山,此刻路途还算好走,两人便徒步而行。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也未有言语,明心心想李千阳娘子刚刚去世,如今又是去受“万佛渡魔法阵”,生死难测,他此刻定是心死神伤之际,所以也不愿多言。
明心原本也不是多话之人,可李千阳回家那一幕幕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散,让他不免想安慰李千阳几句。
“施主。”
李千阳见明心叫他,随之微微侧头,黯然低眉道:“大师有什么事吗?”
明心缓缓道了一声佛号,随之说道:“我见施主如此神伤,似乎已经万念俱灰,便想来劝慰几言。”
李千阳回过头不再看他,继续往前走着。
“大师不用徒费口舌了,我已是将死之人,劝与不劝又有什么用呢?”
明心微微一顿,说道:“施主此言差矣,我寺的‘万佛渡魔法阵’只惩恶人,若是施主心中善念大过恶念,自然能……”
“这世道,活着又有何意义?那法阵能断我善恶,但是能断这天下的善恶吗?”
李千阳冷冷一言便将明心话语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