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一掷诺言,奈何桥边,孟婆汤艳。
土话总是说着入鬼门关,踏黄泉路,渡忘川河,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化作白纸,再入轮回。
如此一来,为了不耽搁轮回时间,占尽巴掌大点地,惹得阎王爷也不高兴,许是阴曹地府也有指路人。
两脚踏入鬼门关,半脚走入黄泉路,黄泉路旁花不谢,阴曹地府冥灯亮。
黑白无常总是忙忙碌碌,近些日子更是工作加班,工资加半。
好在鬼也分等级,尤其是近些年来,地狱也响应国家号召,开展文明(划掉)和谐(划掉)外加恐怖地狱式教育。
自杀的,一脚踹进地狱一层种花一年。酒驾车祸死的,踹进地狱二层在驾校学车两年。意外死的,黑白无常会少套一环,呼吸最后一口气。害人的,要在十八层地狱监狱受思想教育一百年。老死的,带入黄泉路交给指路人。
黄泉路上不小,每天却挤满了淡白色鬼影,挨着肩膀一批一批离开。有时候投胎排队的时间比人的一辈子还长,尤其是想去一些人口成负增长的国家,得排队两三百年。
真是苦不堪言。
据说鬼在踏入黄泉路的那一刻会想起自己的前世,有鬼带着欣慰,有鬼带着懊悔,有鬼带着窃喜,有鬼在干嚎却没有眼泪,格外刺耳。
无疑,他们都会看向路口的那位少年,先是惊奇后低头嘟囔。
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轮回都能看见那位少年,穿着一席白衣,面露喜意,手提冥灯。整个黄泉路都被那盏冥灯印得橘红,暖洋洋的,连火红的彼岸花也失去了一层艳丽。
似乎不是黑白无常,不是牛头马面,更不是孟婆与船夫。
细细说来,也有人胆子大,或许也是指路人看着最无害,一些小姑娘,或许是同样的白衣少年,向那位指路人搭过话,对话中往往少不了的话题。
“阎王殿的鬼各司其职,为何人间的话本中没有指路人这一说?”
“你从哪来?”
“你叫什么?”
“……”
这些问题无一不例外,只能得到指路人微笑着摇头,那些事情太过久远,连他自己也忘了他留下的意义,但心里又走不了。
“你是怎么当上指路人的?”
这个问题,他倒是能答上一二。
“不知道,我只是站在这很久很久,没有差使搭理我,引上黄泉,忘川河船夫也只当没看见我。直到一天阎王爷路过,叫我给他掌一只灯笼,如今也没等到他归来。指路人这一名称,不知是哪个调皮鬼闹着叫。”
可是这话是没有鬼信的,反正他们自己也就是说鬼话的,在投胎路上取闹指路人玩玩。
他虽不是地府正规职员,但他仍能看见鬼的善恶,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和鬼一起看看他们的前世。
他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看过太多的爱恨情仇,太多的恶……心里对这种事早已经视而不见,但对于某一种记忆他却是感兴趣至今。那是一片富饶的土地,像一只金鸡独立,傲视群雄。
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他是属于那片土地的人,他有这那片土地的魂。
他通过无数代人的记忆,拼凑了完整的历史,跟着喜跟着悲。那里的每一段故事都能牵动他的目光,牵动他的心。
明明做鬼了,需要放弃这些七情六欲,不然痛苦的还是自己,但他甘之如饴。他在这里等了千年,也不知在盼谁,也不知在等什么。
后来像是为了帮助他,只要是前世记忆中有多数是关于那片土地的鬼,他能看见他们肩上的红光。
红光很微弱,靠近了却能感受到热流,在这寒冷不见天日的冥界时,如潮格外吸引人,啊不,鬼。
那日他被阎王殿下喊去,让他陪黑无常游历人间。
陪黑无常?游历人间?
他抿唇,应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黑无常一身黑,一团黑雾盖在脸上,浑身上下只留下那一双过外白皙的手。
“我见过你。”这是黑无常的肯定句。
“哦?那我姓甚名谁?”他来了兴致,毕竟数千年过去了,他仍然无名无记忆,如不了轮回。
黑无常摇头,两人来到了醉里人间。
现在这片土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换,如果不是亲自过来,他是绝对不敢相信。
如此盛世,如此繁华为路。
这和记忆里的差了太多……是谁的记忆呢?他已经分不清了,这似乎也不重要了。
他们没能走遍这片土地,黑无常有事提前出任务走了。
临走前给了他一张泛黄当然纸,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隐隐约约能看出“蓝督”二字,但也仅此而已。
回到地府,如潮的痛感袭来,浑身上下被针扎,被火烧,最后像是在冬日被丢进冰湖。
“想起来了吗?”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阎王,嗤笑一声,“小气……”
“这盛世也如你愿了,去投胎吧。”
“这信,帮我交给他吧,本就是他的。”
他是一朝的大将军,那年战火纷飞,他上战杀敌,中途一位可怜的孩子让他送一封信,但是他没能送到。
他一生有两个遗憾,一是没能看到盛世烟火,二是那封信被他的鲜血染红没能送出去。
这是他的要求,他愿意在这里指路千年,也要看一眼那片土地的盛世。
“你剩下的功德可换取你五世繁华安康。”
“不了,只要让我在那片土地,富贵于我没有太大意义。”
他没有遗憾了,他踏过黄泉路,再次拥抱那片土地。
阎王看着离开的背影,又看向手中的信。
“那本来就是给你的。”
那张信化作星星点点,在空中凝聚,那是万千的功德与祝愿。
这盛世如期而至,愿你来生安逸。
“你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