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已过，稍显清冷的光线遍洒室内，照得坐在清华对面的那个人的脸庞棱角分明。他的相貌异常俊美，黑色的碎发收拾得极为妥帖，湛蓝的双眸有着锐利的神采。他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则夹着一支烟。
他微微张口，吐出一片雾来。清华被熏得想要咳嗽，但她拼命忍住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呢，我的清华。”
司将手中的烟毫不留情地杵进烟灰缸里，尽管它还剩了大半截。
清华站在原地不动。
“坐下吧。”司将上半身后仰，呈一种端详的姿态。他狭长的双目扫过清华，忽而勾唇笑了起来。
“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这果然是来自十一月的笑容。清华只感到一阵战栗，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上前几步，挪到沙发前，缓缓地陷进去。
“放心吧，清华，我可是会保护好你的。”星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双手环胸坐在清华肩头，“那黑什么可是说了，这个老头子看不见守护甜心。我姑且信他一回——”
老头子……
清华的嘴角罕见地抽了抽。天童院司今年38岁，而他的脸更是年轻得不像话。说他是老头子……实在是有点过分。
“身上的伤好些了么？”司仿佛完全不介意清华的沉默，仍旧兀自提问着。
“好些了。”
“那可真不错。”
父女多年不见，久别重逢，眼前的气氛未免令人失望。但是，和她对话的毕竟是天童院司。
清华在此之前也了解过自己的身世，虽然她对青绫为她讲述的那些过往感到模糊，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自己所作的判断的记忆力。
——这是个深不可测的敌人。
眼前的司显然并不把她的经历挂在心上。他没有任何要谈起十年前的事情的意思。这样一来，她可能就听不到那件事在司口中的版本了。
还真是遗憾。
“十年没回来，这个家对你来说想必陌生了吧。”
“的确是这样。”星极代替清华回答，可惜司是听不见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这个家的大门就会为你敞开。”司笑意更甚，目光却万分冷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回来的。”
清华明智地保持了缄默。
——她刺杀雪奈的确是蓄谋已久，可对于雪奈，甚至是对于整个天童院家而言，完全称得上是突发事件。仅凭刺杀，司如何能如此笃定，她就是清华本人？
也许是雪奈告诉他了吧。
——那么，抛开上一个问题不谈，司连她痊愈的时间都能预判得相当精准，能立即派人来把她接走。能做到这一点，的确是不简单。
——他对她的了解有多少？
——他是怎么了解她的？
“既然你原来在圣夜学园，那么，日后就继续在那里读书吧。”在寒意将清华没顶而过之前，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但这句话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好。”
清华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如此痛快地答应。然而就在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是和她形象改造的星极自作主张。
司对清华的顺从显得很满意，连语气都放缓了不少。
“你也是守护甜心的持有者吧。”
“你听说过……‘起源之地’么？”
……
她们离开会客室的时候已临近正午了。
“我就知道那个老头子没安好心！！”
星极气鼓鼓地飞在前方，清华和月曜闷声不响地尾随其后。
“别看他一副好人的皮囊，实际上他就是个混蛋！”
过了一会儿，星极的情绪平复下来。
“算了，这种事情，本来就该在意料之中的。那个老头子能够接纳清华，肯定是因为清华身上有利可图。”
就在刚才的一段时间之内，司向清华提出了“起源之地”的概念。
起源之地是所有守护甜心诞生的地方，而在它们的主人成长到一定年龄、不再需要它们之后，就又回归到这个地方来。
传说中起源之地的守护神就是所有甜心的创造者。而守护神有着巨大的力量，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
而司希望清华能够帮他找到守护神。
“这算什么啊！只是讲了一下概念，又不告诉人具体怎么去找，开什么玩笑？”星极大声抱怨道。
一旁的月曜陷入了沉思。
的确，在所有守护甜心的心中，冥冥之中一直有一个地方在召唤着它们，就像是母亲的怀抱一样，即便它对它们来说是陌生的，它们却还是能从这种感召之中获得归属感。
“谁知道那个老头子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星极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它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转角处的黑濑。
黑濑依旧是温柔地微笑着，他注视着清华，“清华小姐。”
“久等了。”清华从牙缝中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母来。
“没有的事。”黑濑转身为清华带路，“现在我带您去您的住处。”
他们原路返回上了车，黑濑的车在天童院家那宛如宫殿的巨大地盘里行驶了许久，才终于停在一栋二层别墅前。
“清华小姐，我们到了。”
眼前的别墅被漆成了白色，房顶覆盖着红色的瓦片。它矗立在一座花园当中，正值冬月，天气寒冷，花园里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和一些零星的枯草。
“等到春天来了，一定就可以好起来了。”黑濑微笑着对清华说道。
“嗯。”清华任由他掏出钥匙打开了花园的门，默默地尾随其后。星极和月曜坐在她的肩头，难得地保持沉默。
室内的装潢风格非常简约，有着浓郁的现代化气息。清华恍惚中想起了自己曾住过的日奈森家的房子。
有一点点旧了。不少地方还保留着较为传统的气息。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家，而不是眼下她所处的、散发着陌生的气息的地方。
这里只是房子。
不是家。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请立即联系我。”黑濑将一张名片递给清华，“我就住在附近。”
“嗯……”清华失神地注视着手中那张小小的卡片。黑濑优人。她将他那张帅气的照片细细打量一番，心头突然无法遏制地疼痛起来。
“谢谢你，黑濑。”清华说，“我现在想静一静。”
黑濑一怔。
“好。”他点点头，“那么，清华小姐就自行参观这里吧。午饭等一会儿就会送到，还请您不要介意。”
“好。”
清华只是机械地回应着。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这样大的房子里，却只有她一个人。她目送着黑濑离开，然后有气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
“……清华？”月曜担心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
清华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倒在沙发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口传来的钝痛陡然加剧，仿佛窗外的雪被揉进了心室，随着血液循环遍布身体各处。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来得更加冷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