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正在房中闲坐,却听到屋后窗格传来一声轻响。
阳春三月,长安四处杨柳已经抽芽,白日里阳光热烈,春色一片大好,因此她曾打开了那扇窗户,天黑了之后还没来的及关。
她悄悄起身,尽量不弄出动静,而后朝房门方向移动。门外应该有一两个丫鬟,而前院里有守夜的侍卫。长安这座相国府的防备远不如洛阳相国府严密,毕竟相国被骂作国贼,在洛阳有无数人欲杀之而后快,府中几乎天天要闹刺客,但相国在长安为官多年,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这里的人也熟悉他。
在这里才会有家的感觉,舒适,温暖,而且安全。貂蝉没有直接找侍卫进来,她只是在洛阳经历多了有了警惕,但并不觉得那外面真的就会是个刺客,或许只是风,抑或猫狗。
站在门口正好可以看到那扇窗户,自那一声响后便没再有动静,貂蝉正安下心来,却突然见一双手自窗沿探进来,把那扇窗户抬起,而后从那翻进一个人来。
貂蝉正待推门出去呼救,却见到那进来的人并非什么刺客,不过是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在阳春时节还穿着一件破袄,袄上有不少破口,左臂外侧甚至整个被撕开。她蹑手蹑脚地落地,第一时间就盯上了离窗不远的几案上摆着的点心,但她才跨出一步,头一偏,便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貂蝉,四目以对,她便僵在了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尴尬不已地挠头。
貂蝉放下已经撩起了一半的帘子,走到几案前将点心端起来,递到那女孩面前,女孩大喜,抓起来便往嘴里填,似乎已经有很久没吃饱饭。貂蝉怕她噎着,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三下五除二将点心吃完,闪着一双眼睛看着貂蝉,貂蝉会意,忙唤丫鬟再取些点心来,又让她们取来些衣服给这女孩换了。这女孩足足吃了有五人份,才打了个饱嗝,满意地拍拍肚皮,道:“谢谢姐姐,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吃过饱饭了。”
貂蝉这才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会闯到这里来?”
女孩答道:“我名为吕布,到长安是来找董卓的。不过我在这府里迷路了,四处乱转闻到香味,就在窗外听了许久,一直没听到动静以为里面没人,就闯了进来,没想到原来有个姐姐在里面,没吓到你吧?”
貂蝉是听说过吕布之名的,毕竟她单枪匹马大闹联军,把联军几十万人都赶退了。这事情虽然不光彩,可虎牢关上下几十万人都看到了,瞒是瞒不住的,转眼之间便传遍天下,而且越穿越邪乎。因此,虽然这女孩自报姓名,貂蝉却根本没与那个虎牢关下的吕布联系到一起,只当是这二人重名,毕竟这个传说到了貂蝉耳朵里,那吕布已经有了三头八臂,身高五丈,骑着一条恶龙,吼一声就能惊倒虎牢关城墙。不过听到她直呼董卓的名讳,貂蝉还是眉头一皱,便继续问道:“你来找相国作什么?”
吕布答道:“我要取董卓性命,听说他到了长安,这才一路赶了过来。”
貂蝉一惊,随即觉得这女孩言行古怪,大概只是在说笑,就顺着她的意继续问:“那你为何要取他性命呢?”
吕布说:“我本与我母亲相依为命,但去年我母亲死了,临死前她告诉我说我的父亲在洛阳,叫董卓,让我去找他,以后要听他的话。可我最烦旁人管着我了,原本被母亲管着,如今母亲死了,又冒出个董卓,我还得听他的话,所以就想着若是我找到了他将他杀了,便没人管着我了。”
貂蝉虽听懂了吕布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去理解。董卓有一个私生女,此事貂蝉是知道的,虽然董卓极少与人提及,但自貂蝉亲生父亲故去,他身边便止余貂蝉一个亲人,两人相依为命,故此这些秘密他也愿意说给貂蝉听。若这女孩所说是实,那她便是董卓之女,也就是貂蝉的妹妹了。但这妹妹思路却与众不同,大抵与她那巨盗出身的母亲有关,居然想要杀自己的父亲,而且只是因为不喜欢被人管教,实在是令貂蝉有些哭笑不得了。
无论怎样,既然她是自己妹妹,便该把她留住,不可再让她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要以董卓的名义,再不济以自己这姐姐的名义也行,她便又试探着问道:“既然你还未见过董卓,你又如何知道他会管着你呢?”
吕布似是十分苦恼,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母亲生前就一直管着我,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的,我想既然母亲都是如此,旁人定然管得更多。索性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貂蝉也不知道她这未谋面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但既然已经教成了这个样,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暂时只能先顺着她的话,就说:“那倘若你见了你父亲,他愿意不管教你,让你高兴如何便如何,那你还杀他么?”
“那自然是不杀。母亲曾教过我,不可以随意杀人。只是董卓真的会如你所说么?”
貂蝉松了口气,赶紧说道:“虽然他不在此,但我可以替他作保,等你见到他,他一定会答应不任意管教你,一切都随你的意。”
吕布歪头想了一会,答道:“姐姐既送我好吃的,又送我衣服穿,对我如此好,我愿意相信你。那如今董卓何在?我这便去找他。”
貂蝉道:“相国已经带兵出征了,此刻远在千里之外,不在长安城中。不如你便留下与我作伴,等相国出征回来。我是相国亲兄之女,后来过继到相国门下,你的父亲便是我的父亲,我们是亲姐妹,我会照顾好你的,若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不知道你母亲在世只是是否与你提过?”
吕布摇头道:“似乎提过,又似乎没有,我不记得了。不过姐姐你是好人,我很喜欢。”
貂蝉也无奈,便干脆她安排在自己屋内,姐妹俩同眠,一面派信使送信给董卓,说明此事。
董卓此番亲自领兵出征,乃是为了平定西凉,安定后方。大军三月初自长安开拔,数日之后便到了天水。天水太守接了大军入城,设宴为董卓及众将接风,席间说道自数月前西凉叛军在长安城下落败,马腾身死,便尽数退回了西凉。当时羌人与西凉反目,却被马超回军击败,收拢了不少羌人部落,此时军容更胜于前。有细作说,马超正广蓄粮草,教练兵马,不日将再兴师为其父报仇。这些日子里,天水、安定、陇西诸地都有小股骑兵骚扰,想来马超起兵在即了。
散席之后,李儒暗中向董卓进言:“此番虎牢关下联军刚退,相国便挥疲师西向,意欲趁马腾新亡,西凉纷乱,挟得胜之势一举而定。但方才听太守所言,西凉局势已定,战机已失,而我大军与联军力战数月,疲惫不堪,此番成行恐怕徒耗钱粮,徒劳无功。万一遭逢大败,则诸侯又将趁隙而起。依臣之见,不如留数员干将把守要冲,大军退回休整。”
董卓道:“此战确实难得全功,但大军出征,劳师动众,不发一矢便退会贻人口实,为天下笑。依我之意,先分兵把守要冲,保有后路,大军向前试与马超一战,若不能胜,再退军不迟。”
于是董卓命大军在天水休整数日,听闻马超已经起兵,就拔营向前,与马超相持于金城附近。两军对垒数日,都不能取胜,董卓便下令趁夜退军,留下一部把守要道,大军重新退回天水。马超听说董卓退军,便率军追赶,却被阻住,猛攻数日不能向前。马超粮草告急,无奈之下也只好退回西凉。
见马超退军,董卓也下令大军退回长安。而他先行一步,星夜朝长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