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在校场,见前院吵嚷不休,火光闪烁,情知出事,急忙弃了众人,奔前厅来。她到时,只见众官已散,不见玄德踪影,忙扯住一侍从喝问道:“陈王到何处去了?”那人战战兢兢道:“小人见陈王奔了后门,蔡瑁将军领着一群兵马追过去了。”子龙又问:“这是何时的事?”那人答:“约莫半刻之前。”
子龙急弃了那人,亦奔后门。她到的时候,玄德和蔡瑁早就离去,后门空无一人。她急忙又回到府中,正巧遇到了黄忠。黄忠道:“子龙将军何故匆忙离去?”
子龙见了黄忠,怒道:“你可是奉了蔡瑁之命将我支开!蔡瑁究竟意欲何为,我家主公又到喝出去了!”黄忠惊讶道:“将军何出此言?某实在不知,只是见将军离开,这才来此查探究竟有何事。至于陈王,他不该在前厅待客么?”
子龙道:“有人看见说蔡瑁带着兵马追赶我家主公,出后门去了。你果真不知么?”
黄忠道:“老夫确实不知。陈王乃是荆州贵客,蔡瑁竟敢如此,将军请勿担忧,老夫这便点兵,与将军一同出城寻找。”
子龙见此,多少信了此事与黄忠无关,然而仍愤于黄忠以射术为由将她引开,即冷然道:“寻找主公便不劳将军了,只需将军为我寻来马匹,我自会前往。还请将军将此事即刻告知刘景升,令她出兵。”
黄忠即命小校牵来一匹骏马。此马极其雄壮,毛色乌黑,唯有马鬃纯白,黄忠指着此马道:“此乃我最爱之坐骑,日行八百,且于夜中亦能视物,不受阻碍,用于此时最为适宜。”子龙道了声谢,翻身上马,径往城外奔去。
蔡瑁领着兵马沿途追赶,追了半夜,仍不见玄德踪影,不由得焦躁,他情知若今日不能成功,待天亮之后,此事被刘表知道,再想除掉刘备便难了。因此他不住催促众军赶路,纵然一直追到新野,也要将刘备擒杀。他却不知,此时他与玄德早就错过,纵然继续追赶,也不过是越离越远。
原来玄德夺路出城之后,亦是想往新野逃去,然而这荆州往新野去的道路玄德并不甚熟,况且此时早已入夜,月黑无光,道路难以辨别,玄德只是照着记忆循路狂奔,不觉之间却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自襄阳往新野去的大路上是该经一条河,名曰檀溪,只是这河上该有座桥,如今却不知在何处。玄德见状,便知自己走错了路,欲要回头,只望见身后火光明灭,追兵迫近,无奈之下只得沿河而走。此事蔡瑁却是不知,他久居荆州,所领兵马又都是荆州本地人士,熟谙路径,岂能想到玄德竟然慌乱之间投错了路。故此他未作停留,径直带着兵马经桥过河继续朝新野方向追赶。
玄德见那一片火光过了河,心中稍安,只是他亦不敢在原处停留,又不敢贸然回襄阳,只好骑着马继续沿河而行。又行了许久,算算时辰已近半夜,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座庄子,门口挑着两盏灯笼。灯光之下,照亮两侧楹联,但见那字笔走龙蛇,其态翩然,然而却不知是何时文字,玄德辨认良久,却一字不识。他牵着马近前扣门,不久,门内即有动静。有脚步声近,将门自内打开。玄德本欲自称行路之人,天晚失道,误到此处,求一暂歇之处,还未及开口,只见门内之人已然长揖道:“老朽司马徽,人称水镜先生,来者可是陈王刘玄德乎?”
玄德着实吃了一惊,细看之下,见其人鹤发童颜,衣袂翩然,一看便是隐世之高人,便还拜道:“在下正是刘玄德,深夜叨扰先生,还请恕罪。”
司马徽道:“陈王远来,还请入内奉茶。”
二人相偕入堂中分宾主坐好,玄德问道:“恕我眼拙,不知曾在何处见过先生?”司马徽笑道:“陈王并未见过老朽,老朽也未见过陈王。只是老朽有一至交好友,前些日子在老朽这里盘桓了数日。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卜星象,奇门遁甲,无一不精,那日他为老朽手占一课,言及某某日入夜,当有贵人来访。今日便是他所说日期,至于贵人,这荆州之内,若能称之为贵者,只怕也只有陈王了。故此老朽甫见,便大胆猜测,果然一猜即中。”
玄德惊叹道:“天下竟有如此奇人,却不知先生这位朋友,姓甚名谁?”
司马徽哈哈大笑,道:“他虽是奇人,然而为老朽占此课却是为己,不过是凡尘心动,欲寻机入世而已。此人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人称卧龙先生,现居于南阳卧龙岗。其人虽是我之旧友,却是天下奇才。古人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陈王若安然托庇于刘景升,自可平安一生,但若仍怀匡扶汉室之志,便当求此贤才为辅。”
玄德叹道:“我自初平元年奔出洛阳,四面漂泊,虽然常思扶宗庙社稷,然则力有不逮。命途多蹇,竟至于此,纵然能求得贤才,只怕亦不能用。”
司马徽道:“不然,陈王麾下诸将,如赵云张飞等,皆是万人敌,然而文臣如孙乾糜竺之辈,皆是白面书生,无经纶济世之才。赵子龙虽是云台武英,文武全才,不唯勇力,兵法谋略俱是一时之选,然而武英本以以武拯乱世为任,所精者乃是如何决胜于阵前,尚需朝内文英为辅,若内朝不稳,外朝无兵,纵云台武英亦无用武之地。天下大势,或以正胜,或以奇胜,陈王力孤势穷,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谋非常之法,而若论奇计,天下无出孔明之右者。”
玄德再拜道:“先生对天下人物了若指掌,敢问经纶济世之才都有何人?”
司马徽道:“老朽久居山野,不常出门,天下人物,只略知一二。只是数年之前,曾见一古卷,假托留侯所作。这古卷上说,汉兴四百年后,其势衰微,当天降五贤。此五贤者,二人能谋善断,算无遗策,可以入为相;二人勇比万人,百战百胜,可以出为将;最后一人文武皆备,出将入相,国之柱石。此虽一家之言,然这数年间我细观天下大势,只怕是实。”
玄德喜道:“既如此说来,天降五贤,可救汉室否?”
司马徽道:“否。”
玄德讶然:“却是为何?”
司马徽道:“天虽降五贤才于世,五人却不能互容,归于一家。盖天下大乱之时,逐鹿之人众多,战国时有七雄,秦末有项羽与高祖相争,光武中兴之时亦有绿林、赤眉并起,有窥天下之心。黄巾之乱后,诸侯并起,互相攻杀,袁绍灭后,仍有董卓、曹操、孙权、刘璋即刘表等数家。五贤若能归于一家,天下自然平定,若分散入数家,彼此战乱不休,只怕这乱世仍要延续不止。盖因五贤各有所长,有其一则足安一方,若数人同在,则互相钳制攻讦,难以尽其力。将相之间或可同心,兼有两相则各有主张,便会生乱。”
玄德问道:“敢问五贤者皆是何人?”
司马徽道:“吕布者,无敌于天下,赵云者,智勇兼备,举世无双,此为二将;曹操者,雄才大略,智计百出,孔明者,诡谋异术,奇正相合,此为二相。至于文武兼备,国之柱石者,此人想必已然入仕,只是未历大战,声名不显,以我观之,不在江东,便在蜀中。如今陈王帐下已有一将,若再得一相,纵使不能匡扶汉室,再造社稷,亦能雄踞一方,与董卓曹操之流相抗。”
玄德拜谢道:“听先生一言,如醍醐灌顶。我返回新野之后,便当备厚礼去请孔明先生。”
司马徽道:“如此,则汉室可兴矣。天色已晚,陈王可暂去歇息,明日再返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