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
沈祝熠迷迷糊糊中只能感受到悲伤和无助。每次她都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摁入水中，挣扎着无法呼吸，然后在快要窒息时突然惊醒——
又是噩梦。
醒来的沈祝熠发现自己还在不由自主地抽泣，挂着泪的睫毛和半闭的眼皮微微发抖。梦里声嘶力竭的哭喊几近耗去了她的全部力气，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脏因情绪波动而产生的剧烈颤动。沈祝熠强迫自己睁开眼，企图把自己从那个沼泽一般的梦境里拉出来。她翻过身，静静地平躺在床上，慢慢吐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着刚才的事情。
已经……过去两年了啊……
脚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不停，沈祝熠“砰”的一下弹起来，在一瞬间快准狠地掐掉闹钟，生怕吵醒了没有早课的室友。随着她抬起上半身，被子慢慢滑落，沈祝熠这才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她赶紧又重新躺下，往上拽了拽被子，脖子朝里缩了缩，伸手摸出枕头边的空调遥控器，按下了开关。听着空调“滴”的启动声，仿佛打开了什么神奇的机关，沈祝熠感觉整个屋子立刻热起来了。空调当然不会迅速制热，就算宿舍空间比较小，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充满整个房间，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沈祝熠还是如释重负般舒服地躺平了身子。
可惜，这种快乐并不能持续多久，沈祝熠就要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半睡半醒地去刷牙洗脸。一般女孩子都会在前一天晚上拎着保温瓶，去一楼水房打好热水，第二天就兑点凉水洗漱。但是沈祝熠偏不要这样，她自称凉水可以提神，还可以预防感冒，其实就是懒。当然了，大冬天的早晨，再困的人也会被这样的冷水惊醒。沈祝熠摇摇晃晃地走到水龙头旁边，拧开闸阀，一下就被冰凉的水淋了个激灵，顿时精神了。没办法，对于沈祝熠这种夜行动物来说，只有采取外界刺激手段，才能逼迫自己早起。
洗漱完的沈祝熠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抛开了刚才不太好的回忆，她迅速调整了心情，挑出今天要穿的衣服，便开始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地化妆。沈祝熠一般要早起半个小时左右，因为她每天都要花一个小时在脸的打扮上。明明也就是上个粉底遮瑕，画个眉毛眼影，再涂个口红罢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可以磨蹭这么久。大概是她过于完美主义，譬如一定要把脸遮得一点瑕疵都没有，才算是底妆完成。每一个步骤都这么进行，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再加上沈祝熠不管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的，因此别人早晨十几分钟就搞定的事，她总要番上一倍不止。照她的说法是，刚起床没什么力气，所以一定要节省能量，如果手里的动作太快会让她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终，离上课只剩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了，沈祝熠这才慌里慌张地做了收尾。也不管自己节能的信条了，迅速三两下整理好桌面，一阵乱翻找出课本和笔记，抄起东西踢上鞋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在门口照照镜子，确认没有什么容貌不正的地方，这才放心地锁上门，飞奔下楼。
沈祝熠迈着大步急匆匆地赶路，努力地提高两条腿的摆幅，希望能再走快一点。她穿过两排宿舍楼，来到早餐店。这个时候客流量最大，沈祝熠从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一条缝隙，踮起脚尖艰难地往前看，用最快地速度挑选好今天自己想要吃的早餐，等到前面的人一离开，她就立马冲了上去，指着桌子上码放整齐的盘子，大声对阿姨说道：“我要一个麻圆！一个春卷！再来一杯豆浆！”
可能上大学有一个好处就是，在教室里吃东西老师也不会说什么。而且教室都比较大，又通风，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味道。但沈祝熠心里还是虚的，因此她每次都会选择坐在最后两三排的角落里，尽快在上课前默默地把早餐解决掉。
至此，沈祝熠一个早晨的战斗，总算是告一段落了。然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可惜的是，就算她早晨成功起床了，也没有办法全神贯注地听课。只要老师一开始上课，她就觉得无聊，只想打哈欠。或者是机械地刷着手机，漫无目的地随便翻着消息。如果手上没有什么动作的话，她可能真的会立马倒下睡着。但要是让她课间休息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吧，她又比谁都精神。老师讲的什么都听不见，基本上思想都是在游走，脑袋里像一团浆糊。动作迟缓无力，跟丢了魂似的。这种状态大约会持续到十一点，前后误差不过五分钟。一到那个点，身体就如上了机油燃料一样，顿时活蹦乱跳了，这才叫真正意义上的清醒。
不仅是上课的日子是这样，就算在宿舍或家里，不到中午饭点沈祝熠是不会彻底醒来的。看上去她也乖乖下床了，但是一转脸她就窝在凳子上呆呆地发愣。要么玩手机，要么听歌，或者空想，只有这三件事可以勉强让她看上去是活着的。不过，因为体质特殊，她的眼睛极其脆弱，不能长时间对着电子产品。妈妈江悦表示很欣慰，不需要苦口婆心地约束，沈祝熠自己就会悻悻地放下手机或pad，然后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个习惯其实是小时候养成的，为了让沈祝熠好好学习，家里是没有电视机的。小学的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后来安装了以后也一直没有联网，所以沈祝熠童年并没有接触过什么新事物。再加上那时候父母都上班，除了长假被送回老家以外，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家，不是看故事书，就是发呆。
时间长了，沈祝熠居然研究出一套发呆的方法：她只要坐着，就能够一秒进入冥想状态。看上去好像一动不动，实际上内心比谁都丰富。读过的小说、学校的朋友、印象深刻的经历，都被她脑中的自动放映机重现了一遍。而且她热衷脑补剧情，尤其喜欢给自己加戏。甚至还会用身边的人作为角色，构建一出感天地泣鬼神的惊人大戏。因此，她有无穷多的事可以想像。如果人可以不吃不喝还能活下去，那么就这样放任她不管的话，坐到天荒地老、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也是没问题的。只怕到时候没有像王阳明一样参透格物致知，反而坐成了一尊化石。
比如今天早晨，沈祝熠就完全没有听课，一直在回想自己做的那个梦。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毕竟她是被自己哭醒的。当她在梦里嚎啕大哭地要背过气去的时候，意识猛地清醒，却发现自己还紧闭着双眼，胸口一阵起伏，泪流满面。枕头湿了一片，身体仍在继续抽噎。沈祝熠很少有这样被巨大的压力逼醒的经历，也很少有梦里和现实一起哭的经历。但这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梦中延续出来的痛苦，因为这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往事。
沈祝熠在无数次上课开小差时、睡觉前胡思乱想时、平常偶尔闲下来走神时，都会想到这件事，想到那段逝去的时光，又悔又无奈。可是她没有办法改变，也没有勇气改变。或者说，就算给她一次、两次，甚至无数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也不敢跨出那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