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过奖了。”崔青右手讪讪着磨裟脸颊，老脸微红。
“过没过奖的且看此案往后的发展吧，当之无愧还是受之有愧，全在崔司卿自己手中。”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武景蕴精通此道，随即出言警醒，语气却是让人如沐春风，没什么压迫感。
“嗯，下官必定尽心尽力。”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崔青还是明白孰轻孰重的，不会因小失大。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就不顾实际，目空一切，那是三岁小孩才会干的事。
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意思，威人随即不再理会崔青，得闲的功夫里目光四顾，扫视了空地一圈。
以他所在之处为中心，周遭五十步内的建筑皆被摧枯拉朽的抹去，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伟力才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不经意间，武景蕴又想起了幼时在通文馆暗室里看到的，那浮空环绕在石柱上的雪舞绫。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认识到，这世间真的有超凡事物存在，而且曾经拥有它的，还是自己的太祖奶奶，可想这对当时他的冲击有多大。至于后来莫名出现在洛京九岑鉴赏会上，被冠以‘天’字号排行的广袖流仙裙，倒是没再让武景蕴瞠目结舌，至多叹息一句，世间仙物如此多，那仙人又在何方？
仙人不露像，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超然物外，还是和那些藏头藏尾的鼠辈一样，躲在阴沟里暗窥天下？
疑问很多，武景蕴回身看了陈歆一样，见其正看着已经被自己吃的空空如也的瓷盘，一脸的闷闷不乐可怜兮兮的，便止不住得意的笑了。
歆儿从天上而来，真要计较，也算是半个仙子吧，那仙人是不是都和她一样呢？如果真是这样，仙界一定很有趣吧。可惜歆儿只说她从遥远的兔子国种花家而来，从不承认自己来自什么仙界。
其实出身仙界多好啊，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一个草原上任人宰割的生物的名号呢。似乎在可人眼里，那个正从微微星火中复苏的古老国度，是个比满是长生不老仙人的仙界还要重要，还要好的地方。
武景蕴苦笑着摇摇头，用陈歆的话说，仙人也是人啊，未必就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冷物，而有欲望，就有冲突，有冲突，便是江湖。不管在哪里，通往真理的道路都是用白骨铺就，想来仙界也不是那么美好的。
收了万千的思绪，武景蕴回过神来，走至陈歆面前，伸手想要牵住，却见佳人一阵躲闪，不禁一愣。
这是……怎么就和我生分了？
心中谱有天下曲的秦王殿下顿时有些慌乱，脑海掀起滔天巨浪，竟是一时僵在了原地。
难道说，歆儿明白了自己的布局了吗？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为利熙熙攘攘的庸人，有些鄙夷了？还是恐惧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怕了那枉为人的杀戮？
“刚摸过土还来摸我，你可长点心吧。”陈歆嗤鼻甩给武景蕴一个背影，飞速溜走。
武景蕴倏尔由僵硬升级为石化，转瞬又碎裂开来，抬手满意的摸摸粗糙胡须，讪笑起来，忽然又意识到真的很脏，连忙收手。
“那什么，你先忙你的吧，本王还得处理家事呢。”打发走一旁站着的崔青牌大灯泡，武景蕴快步追上陈歆。
一路风雨走来，没体验过情意绵绵，崔青自然不甚明白年轻人的乐趣，而且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偶尔一次的公粮相当于是搏命的勾当，十分劳累，不太美好。
……
“来人啊，救命啊，你别过来呀。”不知怎么的，玩心洋溢的二人从并行嬉戏演变成了追逐打闹，渐渐的还有向亡命竞速方向发展的趋势。
围在空地边上的一众随从自然是不敢上前阻拦的，不出所料，在小半刻钟的猫戏老鼠下，陈歆还是被武景蕴扑个正着，钳在怀里动弹不得。
“啊……啊……坏淫……”陈歆发出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声音，“放开我啦。”
“歆儿你得多活动活动，天天吃那么多，别到时候跟小白一个模样了。”武景蕴试触到稍显丰腴的娇躯，不免得口花花几句。
“跟小白一样不好吗，多可爱呀。”
“可爱是可爱，就是圆滚滚的。”
“嗯——你在说我胖？”陈歆果然是陈歆，在体重这种敏感话题上的反应都比一般女孩子迟钝不少。
“没，真好是本王王妃的模子，以后指不定还能当个太后。”
“当太后？我很显老吗？”陈歆对于年龄倒是很警觉，怪不得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就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真实年龄，毕竟在她心里，装嫩而已，还不许啦，嘤嘤嘤。其实也没多大，但这里的姑娘豆蔻年华出嫁是常态，这就显得陈歆有点大龄剩女的感觉了，人嘛，谁还不要个面子。
“哈哈，不老，不老，我家歆儿嫩出水了，”武景蕴没摸过土的左手伸向佳人脸蛋，“来，让我捏捏。”
“讨厌，不要啦。”陈歆打掉咸猪手，娇嗔着挣脱束缚。
威人顺势松开禁锢，左手拥住柳腰，玉首自然而然依偎在臂间。
都说踮脚的幸福在微末中最是动人，其实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只要遇上对的人，就算是他踮脚又怎样。人生如此沧桑，何必再对另一半添上本就无所谓的要求呢，能够风雨同舟，走过崎岖坎坷，便已经是最好的考验了。
生于富贵帝王家的终归是极少数人，与其奢望别人的施舍，在各方权势浪潮的思想同化中堕入深渊，倒不如秉持自我，一路不卑不亢的走向余生。等到遇见了属于自己的良人，便能底气十足的说出那句‘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一展浴火凤凰的真正姿态。
“听说站在九龙钟楼上便可望尽洛京四城风光，往年只有在除夕当夜父皇才会登上去敲响岁钟，以后你陪我去，可好？”武景蕴声声入耳，字字绵延。
“嗯。”没明白话里真正含义，陈歆轻应一声，羞红了脸。
“那届时我们也要像现在这样，可好？”
“嗯。”
“那你就这样陪我一辈子，可好？”
“嗯……嗯！”陈歆惊觉般抬头看向武景蕴的碧色瞳孔，眼波流转，妩媚的眸子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着喜闻乐见的三个字。
威人莞尔一笑投桃报李，头颅缓缓靠近，佳人脚尖不自觉微微踮起，迎向风雨。
“咳咳，抱歉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
熟悉的贱贱声音忽然在二人耳畔响起，打破了此时的绚丽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