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青礼山地界,有段官道损毁严重,车马行人,都不得不改走山林小道,陈迹一行,也在此失去了踪迹。不只是黄庭山和锣顶山的探子,就连青礼山山下的蔚辽国,也完全没有了陈迹的踪迹。更别说青希、江汉,以及更北方的敦瑜王朝了。
至于陈迹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盯上,自然是要谢过锣顶山了——到底对方还是不放心啊!
陈迹的突然消失,则更是给陈迹招来了更多的“追随者”。
吕梦湘很奇怪,陈迹似乎很高兴越来越多的人在找他,更奇怪他居然直接将家人交给吕梦湘,和自己分道而走。
如今的吕梦湘和陈迹的家人一起,依旧是衣着光鲜,走在官道上,身后却一个追兵也没有。只是各自面容,都不太一样,吕梦湘也没了修士打扮,而是好似和父母出来远游的富家小姐。还雇了几个“随从”,实则是一伙镖师。
“到青礼山下的蔚辽国陪都,曲江城相见。”陈迹撂下这句话就跑了。
之后吕梦湘就按照陈迹的吩咐去做了,然后她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只关注着陈迹,却忘了他身边的家人。在陈迹走后,陈毅羲几乎就变成了另一个陈迹,只是行事风格,以及方式,完全不同,是另外一种,让人害怕的感觉。
陈迹就像是,什么都是无心在做,却处处心计。而陈毅羲,则是处处稳重,事事诚挚,待人接物,不是滴水不漏,而是十分敦厚,就像一个刚进城的老实人。
吕梦湘害怕的,不是这些都是假的,而是这些,都是真的。陈毅羲,就是个老实人,可是老实人一旦发起狠来,就是另一种境遇了。
这一路上,陈毅羲并没有发狠,因为没有让他发狠的事。吕梦湘之所以会有这些想法,是陈毅羲看到吕梦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跟她说的一句话。
“我大哥其实从来没相信过你,却很放心你!”
一句话,让吕梦湘惊觉,这是一家人啊!
这家人,都是愿意做好人的人。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君若负我,何其悲也!
吕梦湘想起先前露宿野外,陈迹一句像是梦话的话。
先前,吕梦湘怕的,只是陈迹有前世这样一个事实,现在,她怕的,可能只是眼前人了。
吕梦湘这边,平平安安地向着曲江城行进。而蔚辽国被损毁的官道那边,数国斥候、诸多仙门密探以及进山寻宝的猎人,在山川地理已经不同往昔的密林中,时不时地,相互迸发火花。可是陈迹,却完全失去了踪迹。
这场追踪,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到底追踪的,是什么人,甚至连画像都没有。至于仙家的摄影秘术,也未曾留下陈迹一行的面目。锣顶山这边,虽然有人见过陈迹一行,可是也并没有实质性的优势。
至于为何,陈迹径直穿过了锣顶山地界,锣顶山却并没有留下陈迹的半点痕迹,这是锣顶山不敢为难陈迹,又是其最终反悔,算计陈迹的原因。
或许是过犹不及的缘故,陈迹一出锣顶山地界,锣顶山这边,反而越发不怕陈迹了——或者说,正因为害怕,反而不得不铤而走险。
陈迹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心疼而已。
为了一个小小的锣顶山,就不得不浪费自己的一点家底,也挺窝囊的。
可没办法,谁让自己本事不济呢!
曲江城是蔚辽国的陪都,但就一方而言,曲江城可以说是商贸最繁华的都市了。虽说蔚辽国、朱希国、江汉国以及敦瑜王朝所在的地界受天地异变的影响不大,可诸多城镇以及商贸往来,都有萎靡不振的趋势,最重要的,还是秩序不稳,所有人都采取谨慎防守的姿态。就商贸而言,那些大商贾们,都在回笼资金,收紧产业,随时都有跑路的可能。因此导致的信用不稳,商贸自然萎靡。
可是曲江城却正好相反,不仅没有萎靡,反而越发繁华。原因很简单,这其实是个金三角地区,本就是朝不保夕,随时都会易主的兵家必争之地。只是从前有青礼山,敦瑜王朝不敢南下,蔚辽国也得以狐假虎威。曲江城非但没有饱受战乱摧残,反而愈加繁华,甚至比蔚辽国都,还要繁华。
而如今青礼山宗门人间蒸发,诸国朝廷实力受损,敦瑜王朝有南下之志,却无南下之力,而蔚辽国也管不住曲江城。曲江城名为蔚辽国陪都,实则是一处三不管地带,城中实权,自然是被当地豪绅把控。当下曲江城最多的,便是十大家族所雇佣的武夫和修士了。
面对当前形势,曲江城没有采用保守据城的策略,而是以大博大,试图在各国朝廷和仙门恢复元气之前,为曲江城积累大势,以求将来能够取代青礼山制衡诸国的地位,成为一座连横一方的神城。
所以曲江城在所有人都闭关韬晦的时候,打开城门,广开方便,不仅大量地聚拢人才,而且大力地推动商贸,使财富流通,甚于从前十倍不止。十大家族为此,几乎倾家荡产。
效果也可想而知,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市井商街,事故频出的同时,诸多暗流汹涌澎湃之中,曲江城的大势也在一步一步地水涨船高。大势一成,只要后续不脱节,曲江城的谋划,八九不离十,会水到渠成。
“如果锣顶山不是眼高手低,野心大而气量小,将来就该是它和曲江城争雄一方。”当陈迹撤去掩饰,脱去镖师的衣服,回复真身的时候,吕梦湘差点连眼泪都掉出来了!
陈毅羲他们也显然有些意外,只是还算镇定。
“我怎么说也是入了门的修士,会点障眼法,不奇怪吧!”陈迹看着吕梦湘委屈的样子,笑言道。
“我从未相信过你,先前毅羲也跟你说过,怎么,没放在心上?还是觉得,自己如此尽心尽力,不该受此待遇?”陈迹一边和镖师结账,一边和吕梦湘言语。
送走了镖师,陈迹先是安顿好父母,随后又找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吕梦湘——人心真的很复杂的一件事,女人心更是海底针,所以陈迹从来不喜欢去思虑人心。
陈迹坐在客栈后院的回廊上,吕梦湘站在一旁。
“难受就哭出来吧,你是女人,没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陈迹面色平常地说道,“告诉你一件事,这一路上,我想哭的次数,被你一辈子加上的还多。若是从前,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现在,只能忍着!”
吕梦湘没觉得意外,也没觉得安慰,破天荒的,她不再害怕陈迹,反而很想动手,狠狠地揍他一顿,或者就此转身离去。
“天地异变,远比你想象以及看到的,要可怕的多!我们都是运气好,正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若是多走走,你会明白的。”陈迹说着,语气稍显难受,可能是有些悲天悯人了吧。
吕梦湘收了收心,长舒一口气,看向陈迹。
“青礼山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了,给你个建议,别回黄庭山,最好去敦瑜王朝走走。志气大一点,可以继续走远一些,志气小,就找个灵气不太充沛的地方,安静修行就好。三百年后,世道会好一些,届时再做谋划吧!”陈迹说完,便起身走了。
吕梦湘站在原地,看着快要入秋的月亮,回想起小时候,和吕正阳逃难离开家乡的时候,月亮也是如此,泛着淡蓝色的光芒。东面的天际,此时又出现了一轮黄月——天上的三轮月,很少同时出现,如今又多了一轮,也是如此。像是在轮值守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