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拄着锄头,身后是草草搭建的木棚,只要风稍大,就感觉会被吹倒一般。父母在棚中休息——事实上,搭建木棚以及这几天的烧火做饭,主力还是父亲,陈迹三兄妹虽然不是娇生惯养,可是真干起活来,真没什么斤两。好在白发老人送的长剑够锋利,记忆中的剑法够凌厉,否则,砍树劈柴这些事情,还是得爸妈上手。
好在姬瑶将他们送来这座小孤山的时候,把他们的装备也一起送过来,所以至少,这几天还有米饭可食,父亲从前也是在山里讨过生活的,抓点野味也不算太难,何况如今还是夏天呢。
只是这到底是暂时的,过段时间,米会吃完,野味也会很难打到,何况天地正在剧变,谁知道明天这座小孤山,又会变成什么?这都还不是陈迹最担心的,陈迹最担心的事情,在天上,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前世的天上,有三轮月,一轮和如今相同的黄月,一轮红月,一轮蓝月。三轮月,看着都要比如今的小许多,也就意味着,曾经的地球,比现在大很多。
如果百万年的封印解除之后,地球将回归封印前的状态,最可怕的,不是山川地理扩张时产生的地震海啸,而是一轮月变成三轮月对于地球磁场的改变。这种改变,很可能会让地球上,再无生灵存活,至少,像人类、猪狗牛羊、狼虎鱼虾这类高等生命物种,不可能在剧变的磁场中存活下来。地球很有可能,即将迎来第六次物种大灭绝。
现在剧变刚刚开始,已经有许多异常的状态出现了,小孤山上,感知最灵敏的鸟类已经开始逃亡了,只是因为无处可去,变成了扎堆乱飞。而走兽之中,蛇鼠打架这种反自然的现象已经出现了——陈迹亲眼看着那只频死的老鼠,硬生生将作为捕食者的毒蛇咬成两段。
小孤山其实不能长久待下去的,只是山下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张,想走,根本走不了。且不说不知方位,更重要的,还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会不会比小孤山更恐怖。
父母和弟妹其实早就想要离开,至少要找到人群跟上大队。只是当陈迹将土地扩张的事实指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了。
这些天来,父母和弟妹总算接受了那些荒诞可怕的事实,陈迹也开始试着根据记忆里的方式去修行。只是他的记忆,大多停留在剑客姬伯康的时代,枪皇神姬允时代的记忆及其稀少,所以有关练气修行的法门,也不过是零星半点而已。好在因为天地剧变的冲击,天眼已开,可以慢慢摸索。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就当做时间还足够吧。
他也试着帮父母和弟妹开窍,只是都没有效果。教他们练武是不可能了——这是一件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在灾祸来临前抓住一丝生存的机会。
陈迹拄着锄头,看着面前的荒地,并不是真的想要开垦,只是他现在需要点事情,来让自己忘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这几天,实在头疼。最重要的,是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剑客,还是陈迹了。
陈迹自己,其实比姬瑶,更加矛盾。
没有少女秀溪,就不会有尸王姬瑶,但是没有剑客,陈迹依然还是陈迹,可是有了剑客,陈迹,还是陈迹吗?
陈迹杵着锄头,只是呆呆地站在荒地前,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垦一片荒地,即使大脑里已经想好了步骤,真正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一个身穿异服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迹身后,陈迹花了很长时间才发觉,可是身后的弟弟妹妹和父母,却好像全然不知面前多了一个人。
“穆神尊!”陈迹脱口而出,却并不知道穆神尊到底是谁。他前世的记忆里,只是有一个名字,以及模模糊糊的一个形象。
那高大的异服男子躬身作揖,陈迹抬头挺胸,受了这一礼。
“皇神不必忧心,当年种下封印的时候,就算到会有今日,所以早有应对之策。”穆神尊行过礼之后,起身说道,“虽然不能完全消解后患,但能保住地球上的物种,基本不会灭绝,自然,也会有许多未能被封印消磨掉的,上一个文明的生物,重新复苏,届时的物种演变,就不是我等可控的了!”
陈迹看着那异服男子,眼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忧思、疑惑、不解,甚至有些愤怒。
“何至于此?”陈迹问道,或者说,枪皇神姬允问道。
“皇神可知,百万年间,赐予我们生命的太阳,质量减少了百分之一?”穆神尊抬头看着当空烈日,眼神中情绪复杂,或许他自己,也不知当年的抉择,是对是错,只是如今,已无回头路可走。
“当年,还要谢过皇神的相助,”穆神尊再次躬身,“我也知皇神本意不是如此,只是只问结果,我与众故友,还是要谢过皇神,以及,说声抱歉!”
穆神尊身材十分高大,即使已经弯成九十度了,仍与正身而立的陈迹要高一些。
“往事不可追,我也不是我了,神尊不必愧疚,当年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只求神尊一件事,还望答应!”陈迹负手侧身,望向远处,似是在回忆,又似沉思。
“皇神请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穆神尊直起身来,坚定地答道。
“新纪元的生灵,还请神尊尽可能地照应!”说完,陈迹身上,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消逝了。
陈迹回过神来,刚才那么一会儿,陈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现在,似乎那个人,已经完全消失了。记忆还在,可是变得很陌生,更像是存进自己脑子里的资料,失去了许多,感同身受的感觉。
陈迹看向那异服男子,发现他早已不知所终,只有一句“理当如此!”,仍旧还在回响。
陈迹的父母和弟妹并不知道刚才有个人出现他们面前,只是突然间,脑子里好像多了一些东西,更重要的,是眉心似乎多出了一只眼睛,看向周围事物的时候,变得很不一样。
陈迹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很陌生,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并不是经历者。心中对于自己身份的疑虑,似乎就此消失了,反而多了一份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