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场中对峙的双方,那什长扫了眼四周,只觉得那些窃窃私语都在说他如何懦弱,连两个女子都惧怕。
若今日真个让对方走脱了,只怕他的官途也就到头了。
冷喝一声:“拔刀!生死不论!”
“喏!”
余下军士齐声应诺,长刀出鞘的声音响起,伴着一阵脚步声,便将马云禄二人围住了。
远处曹休和那个被称作子修的公子,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已经能看到场中形势。
“是子廉叔的人,这么多人竟然围攻两个女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文烈,依我看,只怕他们还拿不下那两个女子。”
“哦?”
果不其然,仅仅十息功夫,连带着那个什长尽数倒在了地上,痛苦呻吟。
“这银子就算是我替这位老伯交的月钱了。”马云禄丢下一锭银子,留了句话,便径自来到那老贩身边扶起他,关切道:“老伯,你没事吧,能走吗?”
“唉,姑娘你…你惹了大祸了,罢了,罢了,小老儿命当如此,你们姐妹还是赶紧逃命去吧,快快离开邺城,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
“这位老先生说得对也不对,二位姑娘确实惹下了滔天大祸,不过这时候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什长见到来人,面上红紫一片,羞愤欲死的模样,却又不能装作没看见。
挣扎着起身行礼:“小的见过大公子,曹休将军。”
原来是曹昂,难怪觉得耳熟,独孤明的眉头皱起,却仍然没有动作。
曹昂冷漠的扫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退到一边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什长听了曹休的话,恨恨咬了咬牙,却也不敢多说,抱拳退下。
“左右,给我拿下了!”
“曹家原来就是这般吗,不问青红皂白,也不问是非好歹,如此看来比袁氏也好不到哪去。”
吕玲绮的声音带着天生的英武,说出的话语更是咄咄逼人。
四周百姓听罢,皆是为之变色,一阵哗然。
曹休听她敢辱及曹操,怒不可遏。
“贱婢放肆!”
同样的话语,曹昂听了,却不见怒,对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伸手止住曹休:“文烈且慢,今日之事要想善了,需得依法办事。”
曹休扫视四周,沉声道:“一切都听子修的。”
“在下曹昂,尚未请教两位姑娘名讳?”
马云禄将老伯扶到一边,又拾起地上的木棍,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哼!我早就说了,我叫杜云禄,她是我姐姐杜玲绮。”
曹昂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笑道:“有趣。”
“我的名字哪里好笑了?”
“姑娘莫要生气,在下并不是笑话你的名字。”
“子修...”
曹昂听得边上曹休出声,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正色道:“在下腆为曹氏大公子,自问还是能做些主的,我曹氏绝非仗势欺人之辈,更远非袁氏可比,今日之事我必然秉公处置,依法办理。”
扭头看向那什长,冷然道:“还不把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什长咽了口唾沫,见避之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却是把自己脚踹老贩的行为掩去了。
“摊主何在?”
“参见大公子,小老儿在...”
曹昂见他动作不顺,知道了此事的关键,却只能皱眉将事情进行下去。
“老丈,他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老贩想了想,艰难开口,本还想解释,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认下了此事:“启禀...启禀公子,因为...小老儿确实拖欠了月钱。”
“因为?老丈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谢大公子关怀,家中老伴生了病,所以我才...但这确实是小老儿自己的问题,倒是和军爷无关。”
马云禄突然插话道:“老伯你没有子女吗,还是他们就任由老母生病不管?”
“有...有两个儿子,都死了...都死在了战场上啦。”
“对不起...可要是他们英勇战死,难道你们没有拿到抚恤金吗?”
那老贩忽然悲从中来,有恐惧,有愤慨,终于大声哭嚎道:“我两个儿子的命啊!只值得五十钱!五十钱!!”
曹昂沉默片刻,直视着他说道:“我军将士阵亡,安家费从未低过二两银子,老丈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姑娘,这是两码事,需得分开说,对于方才那军士所言你可有异议?”
马云禄听到刚才老贩承认了什长的说法,现下又听曹昂这么问,小脸一急:“我...我...不管怎么说,他对老伯拳打脚踢就是不对。”
吕玲绮适时站了出来,挡在她身前,看着曹昂说道:“曹公子,既然老伯都承认了,那说明军士所言是实情,我姐妹自然无异议。”
“但是,他却避重就轻隐瞒了他对老伯动用拳脚的事,小女子斗胆问一句,曹氏定下的规矩,可有交不出月钱就可以于摊主拳脚相加这么一说,何况对方是个花甲老人,小妹固然有过错,可若不是小妹,公子请看看。”
伸手一指,引得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老者身上。
“老伯纵使没被当众打死,只怕也会伤重而亡,到那时,这条人命只怕也引不起丝毫的关注。”
“再者,小女子猜测,这位军爷所收的月钱数目只怕也不是曹大人定下之数。”
曹昂环视四周,面沉似水,沉声道:“一个摊位月钱一两银,此乃家父亲定,老丈,他向你收取的月钱是多少?”
“二两。”
“各位摊主,你们被收取的月钱都是多少?”
一阵沉默过后,先后有人喊道。
“二两!有时收的更多。”
“三两!”
“这天杀的,每月收我五两!”
“...”
什长听得周围的呐喊,面如死灰。
曹昂深吐一口浊气,似要将心中的郁结随之排除,目光转冷扫向他,喝道:“来人,此人贪赃枉法,拿下了,听候发落。”
“喏!”
目光再转,看着吕玲绮和马云禄。
“姑娘,此人自会按军法处置,但两位动手打伤我军将士,我却一样不能当做没发生。”
“哼!姐,你看,我早就说了吧,和他们没道理可讲。”
曹昂笑笑没有理她,接着说道:“不过此事主要过错确实不在两位,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打赢我,我便任由你们离去。”
“我来!”
不及吕玲绮答话,马云禄娇喝一声,提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
曹昂单手提起腰间佩剑,也不出鞘,架开一招两人各退后两步。
右手将佩剑甩给亲卫,脚跟在地上一挑,手中兵刃便也成了根木棍。
“呵呀!”
马云禄一击不成却不气馁,挺枪追进,对着他的心口点来。
曹昂见枪势疾如烈风,丝毫不怀疑这没有枪头的枪也能将自己捅个对穿。
心头一凛,急忙侧身避开,趁她还未来得及抽手之时,单手提枪向她肋下甩去。
马云禄右手回抽木棍的同时松了开来,腰身一折,整个人便向后仰曲,借着前冲之势,从那横抽而来的长棍下划了过去。
左手接回木棍,转过身盯着他。
“姑娘好武艺。”
马云禄对他的赞赏毫不理会,似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只听得“咔嚓”一声,只见她把木棍折成了两截。
随手扔了一截,单手持着木棍向前刺来。
“剑招?”
就在曹昂一愣神的功夫,木棍已到了眼前。
急忙招架,却觉得对方的木棍上感觉不到丝毫的力量。
正自诧异间,对方的攻势却是连绵不绝。
一剑一剑,每支开一剑,都感觉空如无物,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若是不用劲吧,如果是真剑,只怕自己早已落败。
“嗒嗒嗒嗒”
左支右挡,很快便已有三十余剑,可他竟然完全想不到如何来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抽身反击。
忽然手腕一痛,紧接着对方的木棍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输了。”
曹休宝剑出鞘,爆喝一声,带着甲士围了上来。
“大胆贱婢,快放开公子!”
马云禄斜眼看了他一眼,带着嘲笑道:“呲,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曹家风范么?”
“你!”
“文烈,收了兵刃吧。”
目光从流血的手腕处收回,对着马云禄温和的笑了笑:“姑娘说的不错,是在下输了,曹昂还要谢过姑娘手下留情,你们走吧。”
马云禄眨巴了眼睛,不信道:“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收了木棍,向吕玲绮走去,忽然又看向一旁的老贩,说道:“我们要带老伯一起走。”
“杜姑娘,这实在叫我为难,无论是给方才那个什长定罪,或是记录案件经过,都需要老丈的证词。”
“而且,老丈这一身伤还有安家费的事情,在下可是答应了给他个说法的。”
“妹妹,放心吧,曹大公子不会食言的。”
马云禄带着些狐疑瞧了瞧曹昂,最终妥协:“那成吧,既然姐姐这么说了,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不理苦笑的曹昂,扭头看向老贩:“老伯,你家住哪,我去请人给婆婆治病,明日还会去看你,你放心,若是这人说赖,我定不与他干休。”
“多谢姑娘,多谢。”
马云禄得了老贩的住址,领着吕玲绮兴高采烈的去了,竟似已然忘了身后还有自己的师傅和师伯。
曹昂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瞧了瞧手腕处的伤口,竟然笑了:“来人,去跟着杜家姑娘,打探到住处回来报我。”
“遵命!”
“高啊,原来子修是在下饵。”
瞥了曹休一眼,勾了勾嘴角:“文烈,这次你可想差了。”
“啊?难道不是?”
“你不觉得这样的奇女子举世难觅吗?”
“原来...哈哈哈,子修,我倒是小瞧你了,哈哈哈...”
笑声最终像围观的百姓一般散去,长街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却又多了一段不平凡的记忆。